手机的震动将沈清澜从浅眠中惊醒。窗外夜色正浓,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半。而屏幕上跳动的名字,让她的睡意瞬间消散无踪——**顾延州**。
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。她深吸一口气,接通电话,声音还带着一丝刚醒的沙哑,却尽力保持平稳:“顾总?”
电话那头,顾延州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,冰冷得像一块淬了火的钢,透过听筒传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:“公司系统监测到‘星辉并购案’的底层数据出现异常波动,可能存在未被发现的逻辑陷阱。所有相关数据分析和风险评估报告,我需要在天亮之前,看到一份全新的、滴水不漏的版本,放在我办公桌上。”
沈清澜的心猛地一沉。“星辉并购案”是上周刚刚由她主导完成初步尽调的项目,当时并未发现任何重大问题,怎么会突然在深夜出现“异常波动”?而且,如此庞大的数据分析和报告撰写,要求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完成,这根本是……
“顾总,这个项目我们之前已经……”她试图理性地说明情况。
“我不想听任何解释。”顾延州打断了她,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,“现在是凌晨十二点三十三分。我希望在早上八点我进入办公室时,能看到它。这是命令,沈助理。”
说完,根本不给沈清澜再次开口的机会,通话便被干脆利落地切断。
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,沈清澜坐在床上,胸口剧烈起伏,一股混杂着愤怒、屈辱和深深无力的情绪在四肢百骸蔓延开。她不是傻子,这根本不是什么紧急项目需求,这是一场赤裸裸的、蓄意的刁难!
是因为陆知遥吗?他知道了?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、警告她,提醒她谁才是那个掌控她时间和行动的人?
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带来细微的刺痛感,帮助她维持着最后的理智。她不能反抗,至少现在不能。她还需要留在顾氏,还需要顾延州这座靠山来掩护她的调查。
深吸几口气,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,沈清澜掀开被子下床。她没有时间愤怒,没有时间委屈。距离早上八点,只剩下不到七个半小时。
她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职业装,素面朝天,将长发随意束起。拿起笔记本电脑、移动硬盘和所有与“星辉项目”相关的纸质文件,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公寓门。
深夜的街道空旷寂寥,只有昏黄的路灯和她匆匆的脚步声。夜风带着寒意,吹在她单薄的衣衫上,她却感觉不到冷,只有一股从心底里透出的冰凉。
回到顾氏集团大楼,大厅里灯火通明,却空无一人,只有值班保安惊讶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她。沈清澜没有理会,直接刷卡乘坐电梯,抵达她所在楼层的办公室。
打开灯,冰冷的白光倾泻而下,照亮了空旷的办公区。她走到自己的工位,放下东西,开机。电脑启动的嗡鸣声在这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她调出“星辉并购案”的所有数据包、尽调报告、财务模型……开始按照顾延州那荒谬的要求,重新进行全盘分析和核查。这无异于大海捞针,尤其是在精神本已疲惫不堪的深夜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开始变得模糊,太阳穴传来一阵阵尖锐的胀痛。她起身冲了一杯极浓的黑咖啡,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,勉强刺激着濒临涣散的神经。
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绝对的专注,任何一个细微的错误,都可能成为顾延州进一步发难的借口。这不仅仅是一项工作,这是一场意志力的酷刑,是他对她无声的宣战和驯服。
……
顶层,总裁办公室。
顾延州并没有离开。他站在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幕墙前,俯瞰着脚下沉睡的城市。办公室里没有开主灯,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幽暗的光晕,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得如同暗夜中的孤狼。
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上,正显示着沈清澜办公室的实时监控画面。高清摄像头下,她能清晰地看到她紧蹙的眉头,偶尔因疲惫而揉按太阳穴的动作,以及那双即使在强打精神也难掩血丝的眼睛。
他看着她在冰冷的灯光下,独自一人对抗着睡意和庞大的工作量,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、倔强的提线木偶。
一种扭曲的满足感,混合着依旧未曾消散的躁怒,在他心底交织。
他不喜欢她与那个陆知遥见面时,脸上可能流露出的、他未曾得见的放松(哪怕只是他的想象)。他不喜欢她的生活中,存在任何他无法完全掌控的变量。既然她有力气在深夜与旧友咖啡馆私会,那么,就把这多余的精力,全部消耗在为他创造价值上好了。
通宵加班,仅仅是个开始。
他要让她清楚地认识到,她的时间,她的精力,她的一切,都应该围绕着他的意志来运转。任何偏离轨道的行径,都会立刻招致严厉的“矫正”。
他拿起内线电话,接通了楼下安保中心:“给沈助理送一杯热牛奶上去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就说是公司提供的夜间福利。”
他要的,不是她的感恩,而是让她时刻处于被监视、被“关怀”的无形压力之下。他要让她知道,她的一举一动,都在他的视线之内。
……
办公室里,沈清澜看着保安送来的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,动作有瞬间的凝滞。牛奶温热,香气醇厚,但在她看来,却像是一杯精心调配的毒药,带着顾延州浓浓的警告意味。
他果然在看着。无处不在。
她没有碰那杯牛奶,只是将它推到桌角,继续埋头于冰冷的数据之中。身体的疲惫达到极限,但精神却因为这种被时刻窥视的屈辱感和强烈的斗志而异常亢奋。
她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,都化作了敲击键盘的力量。一行行代码被重新校验,一个个财务数据被反复核对,风险评估模型被推到重建……她的专业能力在此刻被逼迫到了极致。
窗外的天色,由浓墨般的漆黑,逐渐转为深蓝,继而泛起灰白。
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,在沈清澜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时,她终于敲下了最后一份报告的最后一个句点。
保存,打印。
厚厚一沓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文件被整齐地装订好,放在她的桌面上。她靠在椅背上,闭上眼,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,酸痛无力。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过度使用后的麻木。
早上七点五十分。
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。
沈清澜猛地睁开眼,看到顾延州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。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高级定制西装,一丝不苟,神采奕奕,与她的疲惫狼狈形成了残酷而鲜明的对比。
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桌角那杯未曾动过的、早已冷却的牛奶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,随即,落在了那叠厚厚的文件上。
他走过去,拿起最上面那份汇总报告,随意地翻看着。指尖划过纸页,发出沙沙的轻响,在寂静的办公室里,如同催命的符咒。
沈清澜屏住呼吸,静静地看着他。她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有自信,这份通宵赶工的报告,绝无疏漏。
顾延州翻看了几分钟,然后合上报告,随手扔回桌面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他抬起眼,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没有任何赞赏,也没有挑剔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。
“效率尚可。”他淡淡地评价了四个字,听不出喜怒。
然后,他向前一步,逼近她,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。他微微俯身,靠近她的耳边,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,声音低沉而危险,如同恶魔的低语:
“记住这次加班的感觉,沈清澜。”
“以后,没有我的允许,你的夜晚,只能属于工作。”
“或者……属于我。”
说完,他直起身,不再看她一眼,转身,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,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晨间巡视。
沈清澜僵硬地坐在椅子上,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,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,缓缓地、沉重地靠向椅背。
空气中,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冷冽的雪松气息,以及他话语里那不容置疑的、冰冷却灼人的占有欲。
惩罚结束了?
不。
她清楚地知道,这仅仅是一个开始。
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,却照不进她此刻冰冷彻骨的心。她看着那叠耗尽她一夜心血的文件,又看了看桌角那杯冷掉的牛奶,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、极冷的弧度。
顾延州,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吗?
你错了。
这只会让我更加确定,要撕开你,以及你身后那庞大阴影的一切伪装。
战争的号角,由你吹响。
而我,奉陪到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