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瀚的星海在脚下无声运转,映照着离卿仙君冰冷决绝的背影,也映照着司命脸上复杂的无奈与沉重。
司命看着离卿眼中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和守护六界的沉重责任,终是缓缓闭上了眼,再睁开时,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平静。
“我……明白了。”司命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“命簿轨迹,仅录其行,不再引申。至于她……路是她自己选的,后果也需她自己承担。我,不会插手。”
他知道,离卿不是在请求,而是在宣告。
那场情爱带来的毁灭性代价,早已将离卿心底所有的柔软与奢望彻底冰封。
就算之前请自己帮助柏月渡过雷劫飞升,他也跟着一起去各个世界和柏月相爱相知。
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,只是背负着父君安危与六界安稳的离卿仙君,无情无欲,只为守护。
那个和柏月点燃恋爱的人,早已被他亲手掐灭在冰冷的责任深渊里。
司命默默转身,身影在星辉下显得格外孤寂。
“守好封印。”离卿的声音再次响起,冰冷依旧,却仿佛多了一丝疲惫的重量。
这句话,不仅仅是提醒司命他自身的职责,更像是在提醒自己那无法摆脱的宿命。
司命身形微顿,没有回头,只淡淡应了一声:“嗯。”
身影便化作一道微光,融入了冰冷的星河之中,徒留离卿一人,在浩瀚星海下,独自面对那无边的寂寥与不可撼动的重担。
他挺直的背影,在流转的星辉中,凝固成一道永恒而孤绝的封印。
“就这样吧!”
星河深处,似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,如尘埃般消散在无尽的虚空中。
司命殿前,白玉阶沁着凉意。
司命的身影在殿门处凝实,光华散尽,眉宇间还残留着星河殿里带回来的沉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他正欲抬手推门——
“司命!”
一道急切、带着灼热气息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打断了他的动作。
司命转身。
柏月正站在几步开外的回廊下,似乎是一路疾行而来,颊边泛着红晕,气息微促,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像两簇烧得正旺的小火苗,里面有未褪的惊悸,更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。
她快步走近,裙摆被风带起,掠过冰冷的栏杆。
司命看着她,心头一沉。星河殿里离卿冰冷决绝的话语犹在耳边。
“何事这般匆忙?”司命试图维持住惯常的温和语调,但眉宇间的倦意难掩。
柏月直直地仰视着司命,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更深处的真相。
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刚才的奔跑而微颤,却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质问:
“仙君!他……月老殿里的那位,是不是他?”
没有迂回,没有试探,她直接撕开了那张朦胧的纸。
司命甚至能感觉到她话语里带着的、属于当年那个敢爱敢恨妖主的锋芒。
司命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,那过于明亮的眼神烫得他几乎想要避开。
他看到了她眼底那份几乎要烧起来的固执和探寻一切的渴望。
这渴望,就像引线,随时可能引爆更大的灾难。
他想起星河殿里离卿眼中那深入骨髓的痛楚,那肩负六界封印的如山重担,以及那句冰冷如铁的警告——任何牵扯,都是灾祸。
“你指的是谁?”司命的声音平稳无波,听不出情绪,手指却在不经意间于袖中微微收拢。
他不得不装糊涂,这既是承诺,也是保护。
“你知道的!”柏月几乎是脱口而出,又向前逼近了一步,周身的气势甚至让司命都感到了一丝压迫。
“那个在阴影里的人!那个能发现我、警告我、甚至……刚才可能还出手帮了我的人!是不是……是不是……”
她深吸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终于问出了那个埋藏已久、让她夜不能寐的名字,又或者,是那个跨越无数小世界、与她纠缠最深的身影,“是不是……卿离?”
说出“卿离”两个字时,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近乎破碎的喑哑,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带着痛楚和烙印。
“我知道,卿宴、离宴、卿离、都是一个人。”
司命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。
星辉下,柏月眼中的执拗与痛苦清晰可见。
柏月并非全无依据的猜测,那无数小世界的经历,月老殿的诡异气息,甚至……
这些蛛丝马迹在她心中早已串联成线。她离真相只差一层薄薄的窗户纸。
但,这层纸,司命不能捅破。
司命沉默着。
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,像冰冷的夜雾,瞬间包裹了充满期待的柏月。
他既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,只是那样平静地、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距离感,看着她。
那目光里,有无奈,有同情,更有一种沉重到无法言说的警示。
这无声的回应,几乎印证了柏月心中最大的恐惧与最深的猜测。
他没有反驳!一股巨大的、混杂着狂喜和酸楚的洪流瞬间冲击着她的心脏。是他!真的是他!
可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冲击,更深的寒意紧随而至。
为什么?为什么明明是他,却不现身?为什么对她如此冷漠?
司命看着她脸上瞬息万变的神色,从极致的激动转为惨白,再变成一种近乎绝望的倔强。
他无声地叹了口气,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,仿佛带着星辰运转的叹息:
“柏月,有些存在,知道越多,越是危险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她攥紧的拳头,“你今日在月老殿的所为,已是越界。”
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,但每一个字都在敲打她的神经。“危险”、“越界”——这几乎等同于默认了那人的身份非同小可,且与她靠近绝无益处。
柏月身体晃了一下,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。
她没有退缩,反而追问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异常固执:“我只想知道,是不是他?是不是……曾经和我……”
“你该回去了。”
司命打断了她可能牵扯出更多回忆的话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。
他直接转身,袍袖拂动,不再给她追问的机会。
殿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,又在他踏入后缓缓合拢。
“司命!”柏月不甘地喊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被强行截断的痛楚和不解。
沉重的殿门彻底关闭,隔绝了内外。
冰冷的门扉上倒映着柏月僵立的身影,以及她眼中那被骤然掐断希望后、却更加疯狂燃烧起来的执念火焰。
司命站在门内,背靠着冰冷的殿柱,缓缓闭上眼。
门外那无声的、带着强烈不甘与探究的目光,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门扉,灼烧着他的后背。
他仿佛又看到了命簿上,属于柏月星辉的那个位置,那固执的标记非但没有消散,反而因为今日的遭遇和这被拒绝的质问,骤然爆发出更加刺眼、更加不顾一切的光芒。
他抬手,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过,仿佛能触摸到那无形的、因执念而愈发纠缠的因果线。
他低声自语,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一种近乎预见的无奈:
“知情至深,便是劫起。柏月……你选的路,荆棘丛生,无人可替。”
殿门外,柏月依旧站在原地,夜风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袂。
她没有哭,只是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,仿佛要将它烧穿。
司命的回避,那沉重的警告,非但没有让她退缩,反而像在干柴上浇了油。
“危险?越界?”她喃喃自语,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苦涩和决绝的弧度,“卿离……若真是你,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,是万劫不复,我也定要……亲自走到你面前问个明白!”
她猛地转身,衣袂在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,大步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