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南阖那副明显被人类迷惑的不轻、犹豫不决的模样，南易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耐。
他深知人类狡诈，唯恐好友再次陷入险境，忍不住用尾鳍拍打了一下水面，发出清脆的响声，催促道：“南阖，赶紧走吧！海域才是我们的家，你还在留恋什么？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压迫感，目光锐利地扫过沉默不语的沈屹然，继续对南阖说道：“你要是觉得欠了人情，心里过意不去，把一颗鲛珠送给他就两清了！”
他刻意加重了两清两个字，仿佛要斩断所有牵连。“人类费尽心机捕捞我们人鱼，不大多都是为了想要得到能增强体质、延年益寿的鲛珠吗？给他便是！”
说罢，南易抬手，不知从何处取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。
那珠子在渐浓的夜色中自行散发着柔和而温润的乳白色光晕，内部仿佛有液态的月华在缓缓流动，神秘而美丽，带着海洋独有的深邃气息。
他直接将鲛珠塞到南阖手里，示意他送过去，完成这最后的交易。
南阖握着那颗微凉而光滑的鲛珠，冰凉的温度让他清醒了几分，脑海里闪过了一丝想法。
他抬头望向沈屹然，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，有依恋，有愧疚，也有一种天真的，自以为能解决一切的打算。
他游近池边，将握着鲛珠的手伸向沈屹然，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：“哥哥，你想要鲛珠吗？”
在他简单的认知里，如果沈屹然收下鲛珠，他就能通过鲛珠与持有者之间微妙的联系，随时感知到沈屹然的位置。
这样，他回到海底安抚好族人之后，就可以偷偷循着感应找回来。
但他并不知道的是，后面沈屹然会飞去国外定居，并且两年都没回来过一次，从此杳无音信。
小人鱼还在天真地以为沈屹然会一直住在这栋别墅里，他并不知道人类可以有很多处居所，毕竟人鱼的居所都是固定。
也并不知道人类去往另一个几万里远的地方，也就是一张机票的事。
沈屹然垂眸，看着那颗在夜色中散发着诱人光泽的鲛珠，又抬眼看向南阖那双清澈见底双眸，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。
他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、近乎苦涩的弧度，声音低沉，听不出什么情绪，只是淡淡地反问：“你觉得呢？”
他想知道，在这条小人鱼心里，他沈屹然与那些觊觎鲛珠的人类，是否真的并无不同。
南阖却没能理解这反问背后的失望与心寒。
他只觉得这是沈屹然默许的信号，连忙将鲛珠又往前递了递，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，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的雀跃：“哥哥，你收下吧！这鲛珠很漂亮的，而且……”凭借这个我就能回来找到你。这句话他没说出来，因为南易还在一旁看着。
“好。”沈屹然伸手，从南阖微凉的掌心中取走了那颗鲛珠。珠子入手温润，却仿佛有千斤重，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。
南阖还是听从了同伴的建议，用这珍贵的鲛珠来偿还所谓的恩情，从此桥归桥，路归路，再无瓜葛。他握紧了珠子，指尖微微泛白。
“哥哥，那我先走了。”南阖见他将鲛珠收起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，顿时轻松起来。
离别在即，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舍，下意识地就想像往常一样，扑上去给沈屹然一个拥抱。
然而，他刚向前倾身，手臂还未抬起，沈屹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一般，猛地向后退了两步，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。
那两步的距离，瞬间隔开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南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，他整个人都愣住了，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错愕与受伤，怔怔地望着突然变得疏离的沈屹然。
池水在他身边轻轻荡漾，映出他茫然无措的脸。
沈屹然避开了他的目光，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楚，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看似轻松平静的笑容，朝着南阖和海的方向挥了挥手，声音刻意放得平稳：“注意安全，祝你一路顺风。”
这笑容和祝福，在此刻的南阖看来，却比任何责备都要让他难受。
“知道了，哥哥。”小人鱼抿紧了嘴唇，低声回了一声。
他深深地看了沈屹然一眼，似乎想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，然后才慢慢地，极其不情愿地转过身，摆动尾鳍，向着等待已久的南易游去。
他游得很慢，一步三回头，冰蓝色的眼眸始终望着岸上那个越来越模糊的挺拔身影。
直到南易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，他才猛地扎入更深的海水中，与那道耀眼的金色身影一同，彻底消失在了黑暗而广阔的海平面之下，只留下层层扩散的涟漪，不久后也归于平静。
夜色完全笼罩了别墅，泳池的水面恢复了死寂，再也映不出那条活泼的蓝色身影。
沈屹然独自站在原地，许久未动，手心里那颗鲛珠散发着微弱而固执的光，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。
小人鱼南阖跟着南易潜入深邃的海底，周围的海水从浅蓝渐次变为墨蓝，光线愈发幽暗，唯有各类发光的深海生物如同星子般点缀在漆黑的水域中。
然而，这熟悉而神秘的美景，却丝毫无法驱散南阖心头的阴霾。
他冰蓝色的尾鳍机械地摆动着，远不如往日那般轻盈灵动，整个都透着一股闷闷不乐的沮丧。
刚刚抵达那座由巨大珊瑚、洁白珍珠和发光砗磲构筑而成的海底宫殿外围，南阖就忍不住停下，回头望向那早已看不见的海面方向，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悔意，他想立刻转身回去。
“你休想再跑出去。”南易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，金色的尾鳍一横，拦在了他面前，语气严肃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。
“你这次偷跑出去，差点连命都丢了！难道吃的苦头还不够吗？怎么还不长记性！”
南阖被他说得低下头，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冰蓝色的长发，闷闷地应了一声：“哦，知道了。”
声音里听不出多少真心悔改，更多的是被迫妥协的敷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