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黄金雾裹着众人的衣袂,如浸在流动的金汤里。烛九溟走在最前,靴底碾过凝结的雾珠,发出细碎的“噼啪”声。总枢黑铁巨门已近在咫尺,门高逾十丈,厚可盈尺,表面爬满灵枢符印,每一道都泛着幽蓝鬼火,似活物在门中蠕动——符纹边缘翻卷如蛇信,幽光随着众人靠近忽明忽暗,竟有几缕鬼火从门隙中钻出来,绕着烛九溟的指尖打转。
他掌心的脊骨碎片突然发烫,圣骨在袖中震颤,仿佛有活物在经脉里游走。金芒自指缝渗出,映得门扉符印忽明忽暗,那些原本灵动的符纹此刻竟似受了惊吓,蜷缩成一团。烛九溟低头看向掌心,碎骨上的金纹与圣骨共鸣,在皮肤下勾勒出金红脉络,连腕间的血管都泛着微光。
“且看这门,可挡得住护生之心。”他低喝一声,拳锋凝起金纹,指节因运力而泛白。那拳未到,门内先传来玄机子的狂笑,声如破锣撞在金雾里,震得众人耳鼓发疼,连衣角都被震得猎猎作响:“进来吧!这熔炉要的,本就是你们的魂!”话音未落,黑铁门发出闷响,符印炸裂成碎片,幽蓝火星四溅,门扉轰然朝内倒去。
腐臭阴毒之气如潮涌出,腥甜中裹着铁锈味,直往众人鼻腔里钻。苏婉儿掩住口鼻,却见离焰皱着眉偏过头,尾羽不自觉地收拢;断穹子的断穹剑嗡鸣一声,竟自发震出一道剑气,将面前的浊气劈开一线。待得视线清明,眼前景象令苏婉儿倒抽冷气——
中央一座青铜祭坛,表面布满斑驳的兽面纹,盘古脊骨碎片悬浮其上,金纹被黑血浸透,像被墨汁染脏的绸缎,正扭曲着挣扎,仿佛要挣出黑血的束缚。祭坛四周立着九盏青铜灯,灯身刻满锁魂咒,灯油泛着诡谲的青黑,灯芯却是半透明的魂体,幽绿鬼火在灯油里明明灭灭,每盏灯旁都刻着“林氏三兄妹”“离火族幼妖”等字迹,正是万灵碑上的残名。
苏婉儿的目光扫过第三盏灯,呼吸骤然一滞——灯芯里的魂体是个扎着双髻的女童,眉眼与她在青竹镇见过的林小满分毫不差,此刻正隔着灯壁朝她伸手,小嘴一张一合,似在喊“姐姐救我”。女童的魂体半透明,能隐约看见灯油里的锁魂咒正往她体内钻,每钻一寸,她的身影便淡一分。
祭坛下方,黑血熔炉翻涌如沸,血沫溅在青铜壁上,发出“滋啦”声响,混着魂体的呜咽,直往众人识海钻。那呜咽声有稚子的哭嚎,有老者的叹息,更有妖修的嘶吼,苏婉儿只觉太阳穴突突作痛,伸手按住额角,却见断穹子的左眼焦黑疤痕骤亮,如烧红的铁钎,连带着他的面色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。
最上方,一团黑雾正凝成人形,眉眼与玄机子分毫不差,嘴角勾着癫狂笑意,连眼角的泪痣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:“如何?这‘新天道’,可还合你们心意?”他抬手虚按,黑血熔炉翻涌得更急,一盏灯芯的魂体突然炸裂,幽绿鬼火“噗”地熄灭,灯旁“青丘狐族老妇”的字迹也跟着淡去。
断穹子踏前一步,断穹剑嗡鸣出鞘,剑刃映出虚影面容,剑身震颤的嗡鸣与熔炉的沸腾声交织,竟在虚空中撞出涟漪。他左眼的疤痕亮得刺眼,喉结滚动:“三百年前你求道时,说要以灵枢护天下;三百年后你造的‘天道’,却是锁天下魂为灯油。”他握紧剑柄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剑骨与脊骨碎片金纹共鸣,剑身浮起一层金芒,“道心对轰……该开始了。”
离焰涅盘火腾地燃起,赤金火焰裹住断穹剑,烧散了几分阴毒。她尾羽震颤,火纹如赤龙游走,自尾尖窜向指尖,连发间的赤玉簪都被映得透亮:“妖皇陵的黑纹我烧过,剑狱的锁灵阵我破过,这熔炉里的脏血……我也能烧干净!”话音未落,她指尖的火焰突然暴涨三尺,火舌舔向最近的青铜灯,灯油遇火“腾”地烧起,却见那幽绿鬼火裹着魂体往火里钻,竟似在借火势挣扎。
苏婉儿攥紧还魂丹,丹香混着金雾,在众人身周织出一道清光。那丹是她用百年人参、九叶灵芝混着心头血炼的,此刻在掌心发烫,连指腹都被焐得泛红。她望着灯中女童,喉间发哽——那日在青竹镇,林小满扯着她的裙角要糖吃,发间的红头绳还沾着草屑;如今这红头绳还在魂体发间飘着,只是颜色淡得近乎透明。她将丹塞给烛九溟,指尖触到他掌心的金纹,烫得缩回:“先熔了那虚影,这些生魂……我来救。”
烛九溟望着祭坛上的脊骨碎片,圣骨在袖中灼烧得发烫,连内里的中衣都被烫出焦痕。他想起无垢残魂说的“圣体当护生”,那声音沙哑却温和,像春夜的雨落在心尖;想起剑狱里断穹子的剑鸣,当时他被锁在玄铁柱上,断穹剑劈开层层锁灵阵,剑鸣里全是“我来救你”的决绝;想起妖皇陵里离焰的火,烧穿地脉时的热度,让他冻僵的指尖重新有了知觉;更想起苏婉儿为救他几乎崩断灵脉,当时她咳着血给他渡气,灵脉断裂的“咔嚓”声,比任何法器碎裂都让他心疼——原来这“护生”二字,从来不是他一人的使命。
“玄机子,你说这是新天道?”他踏前一步,金纹自掌心窜出,如活物般缠上脊骨碎片,黑血遇金纹“嘶嘶”作响,腾起阵阵青烟。他指向虚影,金芒如电,映得眼中全是金光:“真正的天道,该容剑心自由,容妖魂涅盘,容生魂不灭。”他话音未落,脊骨碎片突然发出清鸣,金纹如挣脱枷锁的龙,“唰”地窜向祭坛上方。
虚影突然暴起,黑雾如蛇缠向众人。那些蛇信上泛着幽蓝毒光,擦过苏婉儿清光时“滋啦”作响,清光表面顿时泛起裂痕;缠向离焰时,火凤长鸣一声,赤金火焰裹着黑雾灼烧,黑雾发出“啾啾”惨嚎,瞬间化作飞灰;缠向断穹子时,断穹剑金芒暴涨,剑气如匹练劈出,黑雾被劈成两半,却又迅速弥合,反将剑刃裹住。
苏婉儿捏碎还魂丹,清光裹住灯中魂体。丹香化作金雨,纷纷扬扬落入每盏青铜灯,灯油里的锁魂咒遇香即融,发出“嗤嗤”轻响。那女童的魂体触到金雨,原本透明的身影逐渐凝实,红头绳的颜色也鲜艳起来,她隔着灯壁朝苏婉儿笑,唇形分明在说“谢谢姐姐”。
离焰的火凤越燃越烈,赤金火焰裹着断穹剑,竟将裹住剑刃的黑雾烧出个窟窿。断穹子趁机振剑,剑气如潮涌出,黑雾被劈得支离破碎;烛九溟的金纹已缠上虚影,圣骨与脊骨碎片共鸣,金芒如烈日当空,虚影被照得无处可藏,发出刺耳的尖叫:“你们护不住!这天下终究要……”
话音未落,金芒暴涨,虚影如被戳破的纸人,“轰”地散作黑雾。黑血熔炉突然剧烈翻涌,九盏青铜灯同时爆亮,灯芯里的魂体挣脱束缚,化作点点幽光飞向空中,与金雾、清光、赤焰交织,如一场盛大的星雨。
总枢之内,一场以道心为刃、以生念为盾的对决,终是拉开了帷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