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氏集团遭遇成立以来最大危机,股价腰斩,资金链濒临断裂。
董事会逼宫,要求cEo顾琛引咎辞职。
顾琛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后,对忧心忡忡的妻子林溪只说了一句:“没事,你去逛逛吧。”
林溪听话地出门,在古董店跟老板聊青花瓷,在宠物店帮老太太选猫粮,在公园听退休老爷子哼京剧。
三天后,顾氏集团突然获得神秘资本注入,危机解除。
庆功宴上,那位从不露面的古董店老板、退休的前央行行长、以及掌控半个娱乐圈的老太太,纷纷举杯对顾琛笑道:“顾总,您选太太的眼光,真是这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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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郊,隐山别墅区的夜,向来是静而沉的。能吞没许多东西。比如灯火通明后残留的浮华气,比如引擎熄灭后漫开的尾气味,再比如,近几日来盘旋在顾家上空那层肉眼不可见、却压得人脊背发僵的沉郁。
凌晨两点,主卧的窗帘没拉严,一线稀薄的月光漏进来,堪堪照亮床边蜷着的一小团轮廓。林溪没睡着,呼吸放得轻缓,耳边是身侧男人在睡梦中依旧无法松开的、压抑的吐息。她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,咚咚,咚咚,擂鼓一样,敲在太阳穴上。
顾氏这次,大概是真的要过不去了。这个念头,白天她不敢细想,此刻却在黑暗里膨胀,张牙舞爪。
仅仅半个月前,顾氏集团还是财经版面上最耀眼的星辰,“锐不可当”、“新一代商业巨擘”是贴在顾琛身上撕不掉的标签。然后,“长河”项目突然爆出严重的环保问题,合作方反目,丑闻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,炸得四面八方一片狼藉。紧接着,几笔至关重要的银行贷款被紧急叫停,海外市场毫无征兆地遭遇狙击,股价应声腰斩,资金链绷紧到濒临断裂的脆响,连她这个对公司事务一窍不通的人,仿佛都能隔着几条街听见。
顾琛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三天。送进去的餐食,大多是原封不动地端出来。偶尔门开一道缝,泄出的灯光映着他下颚绷紧的线条和眼底密布的血丝,那里面翻涌的东西,林溪看不懂,只觉得心惊。
昨天,董事会的几位元老联袂而来,在楼下客厅坐了足足两个钟头。声音压得低,但“引咎辞职”、“大局为重”几个词,还是刀子一样,断断续续扎上楼来。顾琛送他们出去时,背影挺得笔直,可她分明看见,他垂在身侧的手,指尖掐进了掌心。
月光那一道线,悄悄偏移,爬上林溪的眼睫。她闭上眼,又睁开,身边男人的呼吸似乎更沉了。她极慢、极轻地转过身,借着那点微光,看他。
眉头是皱着的,在梦里也解不开。她伸出手指,虚虚地,想碰一碰那紧蹙的峰峦,却在毫厘之处停住,怕惊醒他这片刻或许并不安宁的休眠。最终,指尖只轻轻拂过他散在枕上的一缕黑发,冰凉的,滑过指腹。
天快亮时,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。醒来,身侧已空,床单一片凉意。
下楼,顾琛竟坐在餐厅里,面前摆着一杯黑咖啡,已经冷了。晨光从挑高的落地窗泼进来,给他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,却化不开他眉眼间凝固的冷峻。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,背却挺得像一杆标枪。
“醒了?”他抬眼,声音有些哑,像是沙砾磨过。
“嗯。”林溪走过去,在他对面坐下。阿姨端上温热的牛奶和煎蛋,她小口抿着,食不知味。
沉默在昂贵的花岗岩餐台上蔓延。只有银匙偶尔碰触杯壁的轻响。
良久,顾琛端起那杯冷掉的咖啡,一饮而尽。喉结滚动了一下。他放下杯子,目光落在林溪脸上,很专注地看了几秒,那里面有一种林溪形容不出的疲惫,以及疲惫深处,一点点破釜沉舟般的微光。
“今天,”他开口,每个字都吐得清晰,又带着奇异的轻,“别在家闷着。出去转转吧。”
林溪一怔,捏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。出去转转?在这种时候?
“我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顾琛打断她,嘴角似乎想往上提一提,最终只形成一个极淡、近乎错觉的弧度,“就去你常去的地方,逛逛,看看,跟人……聊聊天。像以前一样。”
像以前一样。几个字轻飘飘的,却像钝锤,敲在林溪心口。他们结婚三年,她一直就是这样,逛画展,泡书店,在那些他看来“不着调”的老街旧巷里流连,跟卖糖人的老伯、修钟表的师傅、茶馆里哼戏的退休老人闲聊。他从前总无奈,说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,净认识些“无用”的人。
现在,他说,像以前一样。
林溪看着他眼下的青黑,看着他眸底强撑的平静,所有堵在喉咙口的疑问和担忧,忽然就泄了气。她慢慢点了点头,声音轻轻的:“好。”
上午十点,林溪站在了城西那条着名的古董街入口。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润,两旁店铺门脸都不大,却自有一种深藏不露的气韵。她今天穿了条简单的亚麻长裙,平底鞋,背个帆布包,慢慢踱着步子。
空气里有陈旧的木头、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火味。她的脚步最终停在一家叫“漱石斋”的铺子前。门楣古旧,招牌上的字漆已斑驳,店里光线昏黄,博古架上摆着些瓶瓶罐罐,看不真切。
她推门进去,门楣上的铜铃“叮咚”一响。
柜台后,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老者正戴着单片眼镜,就着窗棂透进的天光,手里拿着一只天青色的瓷碗,看得入神。闻声,他略抬了抬眼,目光从镜片上方扫过来,在林溪脸上停了停,没什么表情,又低下头去。
林溪也不介意,自顾自地在不算宽敞的店里看起来。她的目光掠过那些青铜器、玉摆件,最后落在多宝阁角落的一只青花缠枝莲纹梅瓶上。瓶身有一道极细的冲线,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。
她看了一会儿,轻声开口,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那老者听:“嘉靖年的民窑精品,画工倒是洒脱。可惜了这道线。”
老者擦拭瓷碗的手,几不可察地顿了顿。他没抬头,声音苍老平直:“姑娘认得?”
“谈不上认得,”林溪转过身,倚着柜台,语气寻常得像在聊天气,“外公以前爱捣鼓这些,听多了,看多了,有点印象。这釉色,这青料发色,尤其是这莲瓣的画法,民窑里少有这么灵动的。可惜保存不当。”
老者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碗和绒布,取下单片眼镜。他这才正眼打量林溪,目光在她平静的脸上转了一圈。“只是有点印象?”
林溪笑了笑,没答,指着那梅瓶:“老板,这瓶子,能上手看看吗?”
老者沉默片刻,从柜台下取出白手套递给她。林溪戴上,小心地捧起瓶子,对着光,仔细看那道冲线,又轻轻叩了叩瓶身,侧耳听响。
“胎子还算坚致,”她放下瓶子,摘了手套,“冲线是老伤,没透。要是早年遇到个好师傅,用金银锔上,说不定还别有意趣。现在嘛……”她摇摇头,“就这么放着,也挺好。有些东西,有点瑕疵,才是真的。”
老者盯着她,半晌,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一丝极淡的纹路。“坐。”他指指柜台边两把老红木椅子。
林溪坐下。老者从后面摸出个小炭炉,一把提梁紫砂壶,慢条斯理地煮水烫杯。水沸了,沏上茶,是陈年的普洱,汤色红浓。
“你外公是?”
“姓林,叫林鹤卿。以前在南方博物院工作,退休后自己玩。”
老者倒茶的手稳稳定住,抬眼,这回,目光迥然。“林老的孙女?”他沉吟一下,“他老人家那本《晚明民窑青花鉴微》,我读过,受益良多。他提到过一枚‘竹溪居士’的闲章,我这恰好收了一方,疑似是同一人款。”他说着,弯腰从保险柜里慎重取出一只锦盒。
两人就着那方田黄印章,从篆刻刀法聊到石料质地,又从明清文人闲章聊到当下的收藏市场。林溪话不多,但每每开口,总能接在点子上。她不谈顾氏,不谈危机,只说这街巷变化,说如今好的老物件难寻,说人心浮躁,连带着老手艺也少了传承。
老者大多时候静静听着,偶尔啜一口茶,插一两句话。茶喝过三巡,他忽然问:“最近市面上,好像不太平静?”
林溪捧着温热的茶杯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。“是啊,”她望着窗外走过的一对游客,声音轻缓,“风大雨急,好多看着结实的大树,根子底下可能早就空了,一阵风来,就慌了神。反倒是些不起眼的小草,贴着地皮,风过了,还能接着长。”
老者没再接话,只是又给她续上了茶。茶烟袅袅,隔在两人中间。
离开“漱石斋”时,已近中午。老者送她到门口,忽然说:“下次来,店里新收了一幅石涛的小品,仿的,但笔意有点意思,你可以看看。”
林溪笑着点头:“好啊。”
下午,林溪拐进了市中心一家她常去的宠物店。店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,姓文,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,正在给一只布偶猫梳毛。店里有股温暖的、混合着宠物粮食和消毒水的味道。
“文奶奶。”林溪打招呼。
“溪溪来啦。”文老太太抬头,笑容和煦,“快来看看,小奶油想你了。”她指的是角落里一只圆滚滚的银渐层。
林溪过去逗了会儿猫,顺手帮文老太太整理新到的一批进口猫粮,按口味和年龄段分门别类摆好。文老太太端详着她利落的动作,笑道:“还是你手巧。上次你推荐的那个牌子,店里有几只挑嘴的主子可爱吃了。”
“它们喜欢就好。”林溪拍拍手上的灰,“文奶奶,您家那只‘王爷’最近胃口怎么样?” “王爷”是文老太太养的一只十来岁的金毛,年纪大了,有些毛病。
“唉,别提了,”文老太太叹气,“天热,更不爱动,吃食也挑剔。上次你说那个护关节的配方罐头,我试着做了点,它倒赏脸。”
两人就着猫狗经聊开了。林溪说起以前在街边捡到一只流浪猫,怎么一点点给它调理肠胃;文老太太则分享怎么给老年犬做营养餐,絮絮叨叨里全是温情。
店里客人不多,阳光透过玻璃窗,暖洋洋地照进来。文老太太忽然压低声音:“溪溪,我看你气色不大好,家里……没事吧?”
林溪叠着宠物小衣服的手停了停,然后继续,动作依旧轻缓。“没事,文奶奶。就是最近……有点累。”
“你们年轻人啊,就是压力大。”文老太太给她倒了杯花草茶,“别学那些满脑子只有生意经的,眼睛里除了钱,什么都看不见。这人呐,跟这些小东西一样,得顺着毛捋,得有真心。没真心,钱堆成山,也换不来一个安稳觉。”
林溪接过茶杯,热气氤氲上眼眶,有点潮。她低头喝了一口,轻声说:“您说得对。”
临走时,文老太太硬塞给她一小盒自制的手工猫饼干。“拿回去吃,甜的,心情好。”
傍晚时分,林溪走到老城区的一个街心公园。这里比古董街更市井,更喧闹。下棋的、遛鸟的、扯着嗓子唱戏的,聚成一团一伙。
她在一个围着不少人的小圈子外站定。圈子中心,是个穿着白色练功服的老爷子,清瘦,背脊挺直,正微阖着眼,摇头晃脑地拉着京胡,旁边一个胖胖的老阿姨捏着嗓子在唱《贵妃醉酒》,嗓音不算顶好,但韵味十足。
一曲终了,叫好声一片。拉胡琴的老爷子放下胡琴,接过旁人递上的保温杯,慢悠悠喝着。林溪挪步过去,在老爷子旁边的石凳上坐下。
“程爷爷,您这手‘夜深沉’,拉得可越来越地道了。”她笑着搭话。
程老爷子瞥她一眼,哼了一声:“小丫头片子,听得懂?”
“听不懂细节,但听得投入实。”林溪也不恼,“尤其后面那一段快弓,又急又密,听得人心里跟着揪紧,可到了‘海岛冰轮’那句,您手腕一抖,音又落下去了,稳住了,像是……像是大风浪里,老船工硬是把住了舵,险是险,可底子在那儿,没翻。”
程老爷子喝水的动作顿了顿,撩起眼皮,认真看了看林溪。“你倒是个会听的。”他放下杯子,拿起胡琴,随手又试了两个音,苍老的手指拂过琴弦,“这拉琴跟做人、做事,一个道理。弦绷得太紧,容易断;太松,又不成调。得知道什么时候该紧,什么时候该松。更得知道,这定弦的轴心,不能歪。”
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,也不管林溪听不听得懂专业的,从梅派说到程派,从当年的戏班规矩说到如今传统凋零。“……都说台下十年功,台上见真章。可现如今,真章不见,尽是真脏!”老爷子气性上来,胡琴弓子虚虚一甩,“见利忘义,过河拆桥,老祖宗那点风骨,都让狗吃了!”
周围老票友们纷纷附和,骂世风日下,骂人心不古。
林溪安静地听着,等老爷子气平了些,才轻声说:“也不全是。总还有认死理、守着轴心的人。可能一时半会儿被挤到台边角上,但只要那口气还在,那点‘玩意儿’没丢,总有机会再回到当间儿来。”
程老爷子看着她,看了好一会儿,长长吐出一口浊气。“你这丫头,”他语气缓下来,“说话倒是中听。”
夕阳把天空染成橙红色,公园里的人渐渐散了。林溪起身告辞,程老爷子忽然叫住她,从随身的布兜里摸出个油纸包,塞给她。“自家晒的桂花,甜,拿回去泡茶喝。”
三天。
林溪就这么“闲逛”了三天。每天早出晚归,去了不同的地方,见了不同的人,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天。顾琛的书房灯,依旧常常亮到后半夜。两人交流很少,但每晚,无论多晚,顾琛都会回到卧室,躺在她身边。有时林溪假装睡着,能感觉到他在黑暗里,长久地注视她。
第四天上午,林溪醒来时,罕见的,顾琛还在家。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,眉头紧锁,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。
突然,他的手机响了。顾琛看了一眼来电显示,神色一凛,立刻接起。
“王董?”他的声音绷着。
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,透过不算隔音的听筒,林溪隐约捕捉到几个词:“……资金……解决了……刚刚到账……”
顾琛的背脊,一点点挺直了。他没说话,只是听着,脸上的表情从紧绷,到愕然,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。敲击膝盖的手指,停了下来。
紧接着,第二个电话打了进来,是公司的财务总监,声音几乎是狂喜的:“顾总!境外那笔被卡住的款项解冻了!而且……而且有新的投资意向进来,条件非常优越!”
第三个电话,是市场部负责人,语气振奋:“顾总,风向变了!几家主流媒体的口径突然转向,还有……之前咬我们最狠的那两家,主动撤稿了!”
顾琛握着手机,站在客厅中央的阳光里,像一个突然被赦免的囚徒,有些不知所措。他挂掉电话,站在原地,足足愣了十几秒,然后,猛地转过头,看向刚从楼梯上下来的林溪。
他的目光极其复杂,惊涛骇浪在其中翻涌,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黝黑,死死锁住她。
林溪穿着睡衣,头发有些乱,扶着楼梯扶手,对上他的视线,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。“怎么了?”她问,声音还带着刚醒的软糯,“公司……出什么事了吗?”
顾琛没回答。他只是大步走过来,脚步有些急,带着风。走到她面前,停住,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又疲惫的气息。他伸出手,似乎想碰碰她的脸,或者抱她,但手臂抬到一半,又僵住了。
他看着她清澈的、盛满疑惑的眼睛,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。千言万语堵在胸口,最终,他只是极深、极深地望进她眼底,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:
“……没事了。”
危机以令人瞠目的速度消弭。不仅银行恢复放贷,还有数笔背景雄厚却异常低调的资金注入,媒体风向一夜逆转,连最难缠的海外合作方也重新坐回了谈判桌。顾氏这艘眼看要倾覆的巨轮,不仅被稳稳扶正,船底还仿佛被注入了新的、更强大的动力。
一周后,顾氏集团举办了一场小型的、非公开的答谢宴。地点设在顾家名下的一处私人会所,请的人不多,但分量极重。
林溪穿着顾琛为她挑的香槟色长裙,挽着他的手臂走进宴厅时,里面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宾客在低声交谈。水晶灯的光芒流泻而下,空气里浮动着酒香和舒缓的钢琴曲。
顾琛带着她,径直走向宴厅一侧相对安静的休息区。那里站着几个人。
首先看到的,是“漱石斋”那位穿灰色中山装的老者。他今天换了身更挺括的深色唐装,手里依旧盘着那对核桃,气度沉凝,与古董店里那个昏黄光影下的掌柜判若两人。旁边正在与他低声说话的,竟是那位常在电视财经频道出现的、前央行副行长,姓程,退休多年,余威犹在。而正微笑着从侍者托盘里取下一杯香槟的,赫然是宠物店的文老太太,她今日一身墨绿色丝绒旗袍,颈间一串莹润的珍珠,优雅得令人不敢逼视。
林溪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顾琛敏锐地察觉了,手臂微微收紧,带着她走上前。
“沈老,程老,文老夫人,”顾琛开口,语气是林溪从未听过的、带着真切敬意的郑重,“感谢三位今日拨冗前来。”
三位老人转过身,目光自然而然先落在了林溪身上。
“漱石斋”的沈老看着她,那双总是半阖着的、看尽古物真伪的眼,此刻清澈而温和,他先对顾琛点了点头,随即目光落在林溪脸上,微微一笑:“顾太太,那幅石涛的小品,我带来了,就在后面书房,一会儿得空,一起去看看?”
林溪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得体地微笑颔首:“好的,沈老,一直期待着。”
前央行行长程老,也就是公园里拉京胡的程爷爷,依旧是那副清癯严肃的模样,但看向林溪时,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。“丫头,”他声音不大,带着惯有的威严,却又比那日公园里随意许多,“上次给你的桂花,泡茶了没有?味道如何?”
“泡了,程爷爷,”林溪声音轻柔,“很香,甜而不腻,谢谢您。”
文老太太走上前,亲昵地拉住林溪的手,轻轻拍了拍。“我就说嘛,这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。”她转向顾琛,笑容雍容,“顾总,你这太太,心灵手巧,性子又好,对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脾气。我那‘王爷’,现在可是非她说的那款罐头不吃了。”
顾琛的唇角终于扬起一抹真实的、放松的弧度,他低头看了一眼身旁似乎还有些怔然的林溪,再抬眼看向三位举足轻重的老人,声音沉稳而清晰:“是。能娶到小溪,是我顾琛最大的幸运。”
沈老慢慢盘着手里的核桃,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让周围隐约的关注都静了几分:“顾总不必过谦。商场浮沉,惊涛骇浪常见。难得的是,身边有人,能于微末处见真章,于无声处听惊雷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再次掠过林溪平静的侧脸,意味深长,“这看人看事的眼光,顾总,您确是独到。”
程老端起酒杯,向顾琛示意了一下,语气干脆:“根子正,心性稳,比什么都强。顾总,这杯我敬你。”
文老太太也举杯,笑吟吟的,话语却直指核心:“我们这些老骨头,有时候就信个眼缘,图个舒坦。溪溪这孩子,实诚,暖人心。顾总啊,”她顿了顿,环视沈老和程老,三人眼中流露出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,然后,她笑着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:
“您选太太的眼光,真是这个。”
她翘了翘大拇指。
那一刻,宴厅仿佛有瞬间的凝滞。所有似有若无投向这个角落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林溪身上,充满了震惊、探究、恍然,以及更深重的估量。
顾琛感觉到臂弯里,林溪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。他侧过头,看到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,脸颊染上极淡的绯红,在璀璨灯光下,宛如上好的釉色里透出的一抹天然晕彩。
他胸腔里那处连日来冰封沉坠的地方,此刻被一种滚烫的、饱胀的情绪彻底冲垮、融化。那情绪复杂难言,有后知后觉的震撼,有汹涌澎湃的庆幸,更有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珍重。
他收紧了手臂,将她更牢固地护在自己身侧,然后,面对着眼前三位分量千钧的老人,面对着这无声却雷霆万钧的肯定,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。
玻璃杯壁轻轻相撞,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“叮”。
清冽的酒液晃动着,折水晶灯无数细碎的光芒,也折磨身边人清澈眼底,那一点点仍未散去的水色迷茫,和迷茫之下,如古井深水般固有的温柔与安然。
顾琛一饮而尽。酒液滚烫地滑入喉咙,一路烧进心里。
他知道,从此以后,再大的风浪,他都不会再怕了。
因为他拥有了这个世界,最神奇的那张底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