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个骑士不应该被绞死,那是盗贼的命运。”门外传来了威尔吉斯的声音,“至少,让他被斩首。”
我沉默了。
我以为他是来救我的。不过也好,可以少点痛苦。
随后是浑厚庄严的声音,“鉴于你们提供的证据,我会考虑。”
我猜,这是领主大人亲自来了。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为了我这样的小人物如此大费周折。不过“们”这个字给了我一丝希望。或许大家都在这里。
或许。
或许还有机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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奇耻大辱。
行刑的日子来了,什么差错也没有出现,也没有戏剧性的转折。直到枷锁被套在我头上的那一刻,我仍然觉得世界是虚假的。
这场噩梦什么时候能醒来?
我低着头,浑身都是血与伤痕,前些日子被打的地方已经有淤青与伤疤。每一处伤痕都在宣告着这个世界的真实。
我一步步走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砖路上。脚底已经麻木。
我不用担心它们接下来的日子里为我增添麻烦,因为我的日子已经到头了。
我从未走得如此慢。在我这样的年龄,我通常是脚下带风,大步流星地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,满心欢喜,憧憬满满。
哪怕一段欢乐的时光很快就要结束,我也会为它期待整整一周。
这就是我的人生,只有19年的短暂人生。
接下来我将面对的是一片永无止境的黑暗。
我想,死亡不是那么急于去完成的使命,剩下的路我慢慢走就好。守卫牵着链子,也放慢了脚步,如同猎人在街上展示着自己的猎物。
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。
骄阳高悬,很刺眼。
买洋葱的商人的叫卖因我的来到闭了嘴,歇着她沙哑却热情的嗓子。
马车让开道路,黑袍人退回小巷,把头探出人群的孩子们被家人拽回。我朝着孩子疲倦地笑了笑,却换得了许多口水。
我的步伐沉重。走上行刑台的矮台阶。那段路仿佛有一万里。
我终会到达死亡的终点,只不过走得有点快了。
没有不甘,恐惧,我的大脑空白一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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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有的眼神集中在我这里。我注意到了罗宾站在威尔吉斯身边,银钩挡在威尔吉斯身前,人群里还有道格拉斯、怀特,把手放在剑上的焰之刃,以及即使经过乔装打扮,也能被我一眼认出来的约翰……
我的心忽然一颤。他们怎么在这里?
该死!
别这样。哪怕让我孤独地死去啊!
我的世界忽然恢复了色彩一般,我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,感受到了呼吸。
我感受到了泪水止不住地,冰凉凉地划过面颊,刺痛伤口。
“等下!“我大喊道。
快醒醒啊,我还没死呢!我呼唤着自己的灵魂。快点求救啊!我的朋友们大概拼尽全力想要救下我吧!
不知怎么的,脑子里忽然出现了穿越前看到的不少寓言故事里的画面。它们就在此时救了我的命。
“上帝为我作证!”我用最正义无辜的语气大喊。沉默了片刻后,我意识到他们真的在听我的解释,于是憋出了积累了一辈子的话:
“我朝上帝发誓,如果我是无辜的,我将不会死去!”
我会活下来。
对吗?
我闭上眼。黑暗之外也只有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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粗麻绳被套在桑吉的脖子上。刽子手腰间的刀成了摆设。看来,领主完全没有采纳斩首这一点。
台下的几人感到不妙。
“你的罪将被赦免,你将去往天堂。”
刽子手走向拉杆,站住。世界为此安静了几秒。
桑吉被一下吊起,在空中挣扎。片刻后,绳子缓缓撕裂,啪地一声,桑吉掉落下来,跪在地上。
惊呼在下一秒从人群中爆发出来。
“这是个奇迹!”
“上帝保佑!!”
刽子手愣在原地。好像他这辈子没有遇到这样的窘境。尤其是有前面那一段“激情发誓”。
“挺好的。”约翰拍了拍提尔海文的肩膀,让对方无奈地撇了撇嘴,“也在计划范围内。”
有人当场跪了下来,随即,更多的人跪了下来,如同被收割的麦子,通通倒下。
罗宾则把手抱在胸前,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人们。威尔吉斯则挑了挑眉毛,“果不其然,你在这里。”
“看来我们的小朋友很喜欢分享。”
“有些情报不需要本人亲自交给我。”威吉斯的话云里雾里,但罗宾明白他的意思。
“怎么,不趁机杀了我?我亲爱的老朋友?”罗宾挑逗地说,皮笑肉不笑,两手作投降样子。
威尔吉斯刚刚开口,话就被守卫的喊声打断。
“避让!”
“让开!”
呼喊声从人群的远处传来,城门已被打开。随后,号角声与鼓声、钟声随之而来。
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穿过人群走来,威风凛凛,骑着高大的骏马,身侧挂着镶嵌着珠宝的长剑。高抬着下巴,眼神从众人面前扫过。
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。刽子手手中的断刀仅剩下的一截刀柄掉落在地。
那是领主的次子。
“我来得不是时候。”他的声音有些尖锐。他完全不顾马边的人群,不过在他经过的地方,人们逃也似的摔着跟头避开,如同被赶回羊圈的羊群。
“看来,上帝放了他一马。”他的眼睛扫过刑场的木台,朝着断刀微微点了点头。守卫迅速跑到他身边,他俯下身来后,守卫在他耳边说了很长一串话。
随后———
“站起来,骑士。我知道你的故事。”这是朝着跪在地上的桑吉说的,“与我决斗,如果你能碰到我一下,那么你的罪将被赦免。”
“一下?”道格拉斯差点惊呼出来,连忙压低声音,“谁都能赢吧!”
“就是现在。”次子从马上下来,很快,守卫便分工协作,有的疏散人群,有的不知道从哪取来了两把木头武器———一把长剑,一把长刀。
桑吉缓缓抬起了头,嘴里嘟囔着什么。
“怎么?这点勇气都没有吗?”次子拔出刽子手身侧的长剑,他用真剑,桑吉用木剑。罗宾和威尔吉斯默契地对视,然后迅速双双移开视野。
“真没胆子!”约翰如同起哄地说,却很快被趁乱靠过来的道格拉斯拍了拍后背。不过随后道格拉斯就意识到这句话是骂次子的。
“他还受着伤呢。”银钩站在了罗宾和威尔吉斯之间,说。
“我接受!”他用沙哑但响亮的声音回答,颤抖着站起来,微微弓着腰,双手扶着胸口,喘着粗气,而凌乱的刘海之下是坚定的眼睛。
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,原本该出现在这里的某人:怀特,似乎没有如约而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