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堂风云暗涌,后宫悄然定策,各方势力于无声处角力。
一场看似远离权力中心的翰林院“清谈文会”,却如石子投入静湖,激起层层涟漪,将沈清韵的声望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这场文会是京中翰苑清流、致仕大儒与学问见长的年轻官员定期举办的雅集,旨在切磋经义、品评诗文。
此次主题却颇为务实——“论漕运利弊与民生纾困”。
去岁今春南方水患频仍,漕运受阻,粮价波动,民生艰难,这些心怀天下的读书人,想借此探讨切实可行的应对之策。
文会设在翰林院后园“澄心阁”,四面环水,曲径通幽。
与会者不过二三十人,皆素衣博带,气度儒雅。
香茗袅袅,琴音淙淙,气氛本应纯粹高雅。
但讨论至治理水患、安抚流民、保障漕运的具体方略时,曾为太子太傅的致仕阁老徐大人,听完几位官员引经据典却略显空泛的论述后,捻须沉吟片刻,开口道:
“诸位所言皆有其理。然老夫近日听闻一策,虽出自闺阁之思,却颇有见地,或可启发现实之困。”
徐老大人目光扫过众人,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:
“其言道,水患治理堵不如疏,然疏浚河道耗费巨大且易扰民。
不若效仿古人‘以工代赈’之法,于水患缓处招募灾民青壮,给予钱粮,令其参与疏浚河道、加固堤防。
如此,灾民得以存活,免于流离失所;赈灾银两转化为建设之功,事半功倍;灾民自食其力,可保尊严,远胜单纯施舍。
至于漕运优化,其亦提及,于漕粮转运枢纽设立官仓,丰年储粮,灾年平粜,既可稳定粮价,亦可为漕运提供缓冲,减少损耗。”
这番论述条理清晰,切中时弊,既继承古人智慧,又结合现实考量,务实高效,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企及。
在满是经学大儒与实务官员的场合,更显卓尔不群。
澄心阁内瞬间鸦雀无声,众人面面相觑,眼中满是惊异与思索。
徐老大人德高望重,从不妄言,此策必然有过人之处。
而京中近来风头最盛、素有才名的闺阁女子,除了春狩中展现出过人胆识、即将成为太子妃的沈清韵,再无他人。
文会散去,徐老大人的话引发的震动迅速扩散。
“原以为沈小姐只是诗文出众,没想到竟有如此经世之才!”
“以工代赈、设立官仓,此等见识,许多久历官场之人也未必能有!”
“徐阁老何等眼光?能得他赞誉,可见沈小姐之才绝非虚名!”
“镇国公府养了个好女儿,文武双全,心系民生,若能母仪天下,实乃大周之福!”
这些议论先在参与文会的官员、士子圈层传开,随即飞遍京城的文人雅士、清流言官之中。
沈清韵的形象从“京城第一才女”的符号,变得丰满立体,更添了一层理想主义色彩
——她不仅才情出众,更有忧国忧民之心,具备处理实际政务的潜质与智慧。
这与她春狩时临危不乱、果决勇敢的形象相结合,塑造出近乎完美的未来国母雏形:才德兼备,胆识过人,心系苍生。
这对于期盼贤明储君与贤德太子妃的朝臣和士林而言,无疑是一剂强心针,极大增强了对太子一系的信心。
茶楼酒肆、书院会馆里,关于沈清韵的讨论热度,一度超过了朝堂争斗。
许多原本对勋贵千金抱有偏见的寒门学子,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过人之处。
一些务实官员甚至私下探讨她的设想,认为颇具可行性,打算上书朝廷试行。
与外界的如火如荼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镇国公府锦华堂内的宁静淡然。
云鬓提着食盒走进来,脸上满是兴奋:
“小姐!外面都传疯了!徐老大人在翰林院文会上大力推崇您的见解,现在整个京城的文人官员都在夸您呢!”
沈清韵正坐在窗下对着一局残谱凝神思索,指尖拈着一枚白玉棋子。
阳光透过窗棂,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光晕。
听完云鬓的话,她并未露出得意,只是轻轻将棋子落在棋盘上,发出清脆声响,随后抬起头,唇角漾开一抹极淡的浅笑:
“瞧把你高兴的。不过是些虚名罢了,当不得真。徐老大人和诸位先生们抬爱,我那几句粗浅见解,恰巧切中时弊,才得了谬赞。”
她放下棋谱,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悄然绽放的海棠,目光悠远:
“治国安邦,靠的是真才实学与脚踏实地的努力,是万千臣工百姓的共同付出。
我们闺阁女子,囿于方寸之地,所见所知终究有限。
能在读书明理之余,对民生疾苦略尽思索之力,提出一两点或许可行的浅见,已属侥幸,岂敢以此自矜,更别说妄谈经世之才了。”
云鬓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敬佩与担忧:
“姑娘说得是,是奴婢想得浅了。只是外面把您捧得这么高,会不会引来更多嫉妒?
睿亲王那边,还有二小姐,怕是不会甘心。”
“福兮祸之所伏。”沈清韵转过身,眼神清澈通透,“名声愈盛,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。
此刻众人把我捧得越高,他日若有行差踏错,或是有人刻意寻衅,摔下来便会越重。
那些赞誉背后,有善意的期许,也有审视的目光,更可能是淬了毒的嫉妒之箭。”
她走到书案前,重新铺开宣纸,用镇纸压平:“不过我们也不必太过在意。
宠辱不惊,闲看庭前花开花落;去留无意,漫随天外云卷云舒。
外界的喧嚣,由它去。我们只需守住本心,该读书便读书,该理家便理家,该习字便习字。提升自己,才是根本。”
沈清韵提起笔,蘸饱墨汁,悬腕于纸上:“至于那些议论,不必刻意迎合,也不必急于辩解。
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。时间会证明一切。
我们要做的,便是在这纷扰之中保持清醒,继续前行。”
笔尖落下,一行清丽中透着风骨的字迹跃然纸上:
“静水深流,闻喧享静。空山鸣响,见惯司空。”
她心中清楚,这突如其来的才名,固然能提升声望,为赐婚增添光彩,但也必然将她和镇国公府置于更高、更严苛的审视之下。
睿亲王一派,还有心态失衡的沈清月,很可能因此更加嫉恨,想出更阴毒的手段。
皇帝和皇后对她的期望越高,未来的压力也会越大。
但她已不再是需要完全依靠家族庇护的深闺少女。
与太子的相识相知,共同经历的磨难,以及自身的不断成长,让她拥有了更强大的内心与更明确的目标。
声望可以是光环,也可以是枷锁。
但无论如何,她都会以坦然、坚韧的姿态面对一切。
因为她深知,唯有自身足够强大,才能配得上那份即将到来的沉重荣耀,才能在未来真正有力量与心爱之人并肩,承担起属于他们的责任。
锦华堂内,墨香淡淡,心志愈坚。
外界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屏障隔绝,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,以及一颗在荣耀与危机中愈发沉静而强大的心。
而此刻,睿亲王府内,萧景琰坐在书房内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心腹幕僚匆匆走进来:“王爷,沈清韵在翰林院文会上名声大噪,徐老大人对她推崇备至,现在整个京城都在夸她有经世之才,说她是未来的贤德太子妃。”
“哼!不过是些虚浮名声罢了!”萧景琰猛地一拍案几,怒声道,“一个闺阁女子,也敢妄谈治国之道?徐老大人老糊涂了!”
他站起身,在书房内踱步,眼中闪过阴狠,“沈清韵的名声越大,对我们越不利。赐婚的事怕是越来越近了,我们不能再等了。
告诉周嬷嬷,让沈清月加快动作,三日后的赏花宴,务必让沈清韵身败名裂!”
“是,王爷。”幕僚躬身应道,转身退了出去。
萧景琰走到窗边,望着镇国公府的方向,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恨。
他苦心经营多年,绝不能让太子和沈清韵顺顺利利走到一起。
赏花宴上,他定要让沈清韵付出代价,让这场赐婚泡汤。
夜色渐深,京城的喧嚣渐渐平息,但各方势力的角力并未停止。
沈清韵的名声如日中天,却也身处风口浪尖。
三日后的赏花宴,注定是一场风波迭起的较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