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半个月,老宅慢慢有了人气。
请了专门的护理团队负责顾宸的康复理疗,每天按摩、药浴、针灸轮着来。起初他很不习惯,总想躲,被秦思涵远程视频盯着,只能老老实实配合。
“秦医生说了,你这次伤的是根基,不好好调理以后会落下病根。”我端着药碗,看他皱着脸喝下去。
“苦。”他吐舌头。
“良药苦口。”我把蜜饯递过去,“而且谁让你当初逞强。”
他含着蜜饯,含混不清地说:“不逞强怎么娶到你。”
贫嘴。
但看他气色一天天好起来,心里是踏实的。
阿震每三天来一次,汇报村子的重建进度。还魂树的新芽长得很快,已经到腰那么高了。秦思涵的实验室搭起来了,第一批抑制剂4.0正在做动物实验。小石头每天除了练功读书,还跟着老婆婆学采药,认的字比我还多。
“小孩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。”阿震说,“他说后山的野莓熟了,想摘给你们吃。”
“下周吧。”我看了一眼日历,“等顾宸做完这个疗程的针灸。”
顾宸在旁边抗议:“我好了,真的。”
理疗师面无表情地按了下他肩胛骨的某个穴位,他顿时龇牙咧嘴。
“你看。”我说。
他蔫了。
第七天,我们去接了安安和小雪儿。
孩子们在瑞士待了两个月,被照顾得很好。安安长高了一截,小雪儿胖了点,脸蛋圆嘟嘟的。
见到我们的瞬间,小雪儿哇地哭出来,扑进我怀里:“妈妈!爸爸!”
我紧紧抱着她,眼睛也湿了。
安安站在稍远的地方,虽然没哭,但眼圈红红的。顾宸走过去,蹲下身和他平视:“儿子。”
“爸爸。”安安的声音有些哑,“你的病……好了吗?”
“好了。”顾宸揉他的头发,“以后都不会再疼了。”
小孩终于忍不住,抱住他的脖子,把脸埋在他肩窝里。
回家的车上,小雪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,说瑞士的雪山,说巧克力,说教她中文的老奶奶。安安安静地听着,偶尔补充几句。
“妈妈,”小雪儿忽然问,“我们还搬家吗?”
“不搬了。”我亲亲她的额头,“以后都住在老宅,好不好?”
“好!”她开心地拍手,“那我可以在院子里养小兔子吗?”
“可以。”
“种草莓呢?”
“也可以。”
顾宸笑着看她:“还要什么?一起说了。”
小雪儿掰着手指头数:“要秋千,要小池塘养鱼,要……”
安安轻声说:“只要爸爸妈妈在,什么都行。”
我心头一软,把他搂过来。
是啊,只要一家人在一起,什么都行。
老宅彻底热闹起来了。
孩子们很快适应了新环境。小雪儿在院子里发现了蚂蚁窝,能蹲着看一上午。安安则对书房里的古籍产生了兴趣,每天泡在里面。
顾宸的体力恢复得不错,已经能在院子里散步了。我陪着他,慢慢走,走累了就在石凳上坐会儿。
“以前总觉得时间不够用。”他看着满院子的阳光,“现在才发现,这样慢下来也挺好。”
“嗯。”
“等再好些,我们去旅游吧。”他说,“安安说过想看极光,小雪儿想看海豚。带他们去。”
“好。”
正说着,小雪儿举着一朵野花跑过来:“爸爸!送给你!”
顾宸接过花,别在她耳朵上:“真好看。”
小孩咯咯笑,又跑去追蝴蝶了。
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。
每天早上,我起来做早饭。顾宸起初想帮忙,被我按回床上:“病人要有病人的自觉。”
“我好了。”
“秦医生说了,三个月内不能劳累。”
他无奈,只能坐在厨房门口看我忙活。有时小雪儿会溜进来,扒着灶台问“妈妈今天吃什么呀”,安安则安静地摆碗筷。
早饭通常是清粥小菜,配点自己蒸的包子馒头。顾宸食量渐增,从半碗粥到一碗,再到一碗半。
“再吃要胖了。”他捏捏自己的腰。
“胖点好。”我给他盛汤,“以前太瘦。”
中午阳光好的时候,我们会在院子里晒太阳。我给他念书,有时是古籍,有时是孩子们的故事书。他闭着眼听,偶尔会睡着,呼吸平稳绵长。
小雪儿总在这时蹑手蹑脚地凑过来,把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。
“爸爸在睡觉。”她小声说。
“嗯,爸爸累了。”
“那我小声点玩。”
下午是治疗时间。针灸、药浴、按摩。顾宸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的顺从,甚至能和理疗师聊几句。
“陈师傅,这穴位是管什么的?”
“疏通经络。顾先生最近睡眠是不是好点了?”
“是好了些。”
“那就对了。”
我在门外听着,心里松一口气。
晚上最热闹。
一家人围在餐桌前吃饭,说各自一天的见闻。小雪儿说她又认识了哪种虫子,安安说他看懂了某本古籍里的阵法图,顾宸说他今天多走了两百步。
平平淡淡,却弥足珍贵。
饭后,顾宸会陪安安下棋。他棋艺好,但会让着儿子,偶尔指点一两步。小雪儿则黏着我,要我给她讲故事。
“妈妈,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?”她仰着脸问。
“也许有吧。”我摸着她的头发,“但妈妈觉得,能守护重要的人,就是神仙了。”
“那妈妈是神仙吗?”
“妈妈不是。”我笑,“妈妈只是个普通人。”
“可爸爸说,妈妈很厉害。”
我看向棋桌那边。顾宸正低头落子,侧脸温柔。
“爸爸也很厉害。”我说。
夜里,等孩子们睡了,我们会在院子里坐一会儿。
有时什么都不说,只是牵着手看星星。有时会聊些以后的事。
“村子那边,我想定期回去看看。”我说,“秦思涵的研究需要支持,小石头的教育也要安排好。”
“我陪你。”他说。
“你的身体……”
“秦思涵说了,下个月就能正常活动了。”他握紧我的手,“况且,我现在也有点经验,能帮上忙。”
我想起他在归藏之地独自镇守的日子,心头一涩。
“对不起。”我轻声说,“让你一个人扛了那么久。”
“说什么傻话。”他把我揽进怀里,“夫妻不就是这样吗?你扛不动的时候我扛,我扛不动的时候你扛。现在……我们一起扛。”
夜风吹过,带来院子里的桂花香。
很淡,但很甜。
第二十天,秦思涵来了。
带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和仪器,一进门就拉着顾宸做检查。抽血、测血压、扫描经络……忙活了一上午。
“恢复得比预期好。”她看着数据,终于露出笑容,“侵蚀残留基本清除了,根基的损伤也在修复。照这个速度,再有两个月就能完全康复。”
“可以喝酒了吗?”顾宸问。
“想得美。”秦思涵瞪他,“至少半年。”
他叹气。
“不过,”她拿出一个密封盒,“4.0抑制剂的初版做好了。虽然还不能根治,但能加速修复过程。每天一支,配合药浴。”
顾宸接过盒子:“谢谢。”
“别谢我。”秦思涵看向我,“林大祭司的投资到位比较重要。”
我笑了:“要多少?”
她报了个数。
顾宸挑眉:“这么贵?”
“研发成本高嘛。”秦思涵理直气壮,“而且这药要是成了,不止对你有用,对很多疑难杂症都可能有效。这是造福人类的大事。”
“行。”顾宸点头,“钱不是问题。”
秦思涵心满意足地走了,临走前还摸了把小雪儿的脑袋:“小丫头长这么大了。”
“秦阿姨,”小雪儿奶声奶气地说,“你什么时候生小宝宝呀?”
秦思涵脸一红:“谁跟你说这个!”
“阿震叔叔说的。”
“……我找他算账去。”
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,我们都笑了。
日子继续流淌。
顾宸开始尝试做些轻活,比如浇花、喂鱼。起初我总盯着,怕他累着,后来发现他确实在好转,也就随他了。
有时他会坐在书房里,看安安研究古籍。父子俩低声讨论,一个教一个学,画面温馨。
小雪儿则成了我的小尾巴。我整理药材她帮忙,我做饭她洗菜,我写字她磨墨。
“妈妈,”有天她忽然问,“爸爸以前是做什么的呀?”
我愣了一下。
该怎么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,她爸爸曾经是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,后来又成了守护归藏之地的守门人?
“爸爸以前……做很重要的工作。”我斟酌着说,“保护很多人。”
“像超人那样?”
“嗯,像超人那样。”
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:“那现在爸爸不做超人了吗?”
“现在爸爸休息了。”我亲亲她的额头,“以后,换我们来保护爸爸。”
“好!”她握紧小拳头,“我会保护爸爸的!”
又过了一周,我们终于回了一趟青螺山。
村子焕然一新。烧毁的房屋重建了,还魂树已经长到一人多高,淡金色的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小石头第一个冲过来,扑进我怀里:“林姐姐!”
我揉他的脑袋:“长高了。”
“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!”他抬头看顾宸,“顾大哥,你好点了吗?”
“好多了。”顾宸拍拍他的肩,“听阿震说,你现在能一个人巡山了?”
“嗯!”小孩挺起胸膛,“我认识所有草药,还会设陷阱!”
秦思涵从实验室出来,手上还戴着橡胶手套:“来得正好,4.0抑制剂的二期实验需要志愿者。顾先生,来帮个忙?”
顾宸无奈地看我。
“去吧。”我笑,“为科学献身。”
他跟着秦思涵走了。我牵着小石头在村子里转。
新建的房屋保留了守山人的传统样式,但内部设施现代化了。有电,有自来水,有网络——是阿震坚持要装的。
“阿震叔叔说,我们不能与世隔绝。”小石头说,“要学习外面的知识,才能更好地守护这里。”
“他说得对。”
祠堂也修葺过了。岩伯的灵牌前,香火不断。我点了香,拜了三拜。
“岩伯,村子很好,大家都很好。”我轻声说,“您安心吧。”
香灰轻轻落下,像一声叹息。
傍晚,所有人聚在还魂树下吃饭。
守山人们做了拿手的山珍野味,秦思涵贡献了她实验室酿的药酒——顾宸只能看不能喝,气得瞪眼。
“等你好了,管够。”阿震拍拍他的肩。
“你说的。”
“我说的。”
月亮升起时,小石头拿出了他新学的本领——吹叶笛。简单的调子,悠扬地飘荡在夜色中。
顾宸靠在我肩上,静静听着。
“真好。”他轻声说。
“嗯。”
孩子们在不远处追逐萤火虫,笑声清脆。
秦思涵和阿震在讨论实验室的扩建计划,偶尔传来争执声。
老婆婆坐在屋檐下,眯着眼笑。
这一切,就是我们拼了命想守护的。
平凡,温暖,充满生机。
夜深了,我们住在以前岩伯的木屋里。
顾宸洗漱完出来,头发还湿着。我拿了毛巾帮他擦。
“薇薇。”
“嗯?”
“谢谢你。”
“又说这个。”
“是真的。”他转身抱住我,“谢谢你带我回家。”
我回抱住他:“也谢谢你,让我有家可回。”
窗外,还魂树在月光下轻轻摇曳。
明天又是新的一天。
而这一次,我们可以慢慢来。
不着急,不慌张。
就这样,牵着彼此的手,一步一步走下去。
直到白发苍苍,直到地老天荒。
这样就很好。
足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