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走王虎和小医女苏凝，中军大帐里瞬间陷入死寂。帐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，带着夏末最后的聒噪，月光透过帐帘的缝隙斜射进来，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而斑驳的影子，与李默孤身伫立的身影相映成趣，更添了几分孤绝与沉重。
李默缓缓走到桌前，从腰间取出火折子，“嗤” 地一声吹亮，点燃了桌上的一盏油灯。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，勉强照亮了桌面中央那个不起眼的梨木盒 —— 这正是他白天准备交给宦官、却在最后一刻藏起来的木盒，里面装着火龙车最核心、最完整的图谱和配方，是他穿越而来，耗费无数心血与智慧的结晶。
他伸出手，指尖轻轻抚摸着木盒粗糙的表面，梨木特有的温润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，可他的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，沉甸甸的，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白天宦官带来的帝王口谕还在耳边回响，肃宗那凉薄的 “保全功臣之心”，像一根毒刺，深深扎在他的心头，提醒着他功高震主的隐患，以及帝王心术的不可揣测。
“系统，调出选项界面。” 李默闭了闭眼，在心里默念。
下一秒，一道淡蓝色的半透明光幕突然凭空出现在他眼前，悬浮在半空中，光芒柔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。光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两个选项，字体是毫无温度的机械宋体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锋，割裂着他的理智与情感。
【选项 A：交出真配方】
【结果预判：唐军获得完整火龙车技术，可快速组织工匠改良装备，批量生产。安史之乱平叛进程预计缩短 3-6 个月，直接减少约 10 万军民伤亡，间接避免数百万百姓因战乱流离失所、死于饥荒瘟疫。】
【风险提示：1. 核心技术彻底脱离宿主掌控，皇家可随意支配。该技术可能被用于朝堂内斗、镇压异己势力，甚至用于压榨百姓，引发更大规模的流血冲突，违背宿主初衷；2. 肃宗对宿主的猜忌暂时缓解，但 “功高震主” 的根本隐患未除。待平叛结束，宿主失去利用价值，鸟尽弓藏、兔死狗烹的命运难以逆转，后续可能面临削权、软禁、流放甚至赐死风险；3. 完整技术在传播与生产过程中，可能被叛军间谍窃取或仿制，引发技术反噬，导致战争形式升级，伤亡进一步扩大。】
【选项 b：交出假配方】
【结果预判：核心技术仍由宿主保留，成为潜在自保底牌。若后续遭遇皇室迫害，可凭此技术组建力量反击，或与其他势力达成合作，保全自身及亲信性命。】
【风险提示：1. 假配方若被皇家工匠识破（如试制失败、威力与明德门之战时不符），将构成 “欺君大罪”，宿主本人难逃一死，相关亲信将士（包括王虎、苏凝等）可能被株连，面临满门抄斩的风险；2. 唐军缺少关键技术支持，平叛进程将延缓 6-12 个月。在此期间，战乱持续蔓延，额外增加约 20 万军民伤亡，无数家庭破碎，社会秩序进一步崩溃；3. 系统检测到假配方可能引发肃宗更深层次的猜忌，认为宿主有意隐瞒、心怀异心，加速对宿主的打压与清算，提前触发迫害风险。】
李默死死盯着光幕上的文字，眉头越皱越紧，指节因为用力攥紧而泛白。他伸出手，想去触碰选项 A，指尖却在距离光幕一寸的地方停住了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拦。
“交出真配方……” 李默低声自语，嘴角勾起一抹深深的自嘲，“说得倒好听，减少 10 万伤亡，可谁能保证这技术不会被滥用？” 他想起白天宦官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，想起肃宗那不加掩饰的猜忌，“肃宗现在忌惮我，就是因为火龙车的威力。要是让他拿到完整无缺的技术，组建出一支装备火龙车的精锐部队，他第一个要对付的，恐怕就是我这个‘潜在威胁’，还有那些跟我出生入死、只认我这个参军的弟兄们。”
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历史上那些功高震主的功臣：韩信为刘邦打下半壁江山，最后却被吕后诱杀于长乐宫钟室；岳飞精忠报国，一心收复失地，却被宋高宗以 “莫须有” 的罪名赐死风波亭；蓝玉为明朝开疆拓土，战功赫赫，最终却被朱元璋剥皮实草，株连九族。这些人的下场，无一不在警示着他，在绝对的皇权面前，所谓的忠诚与功绩，从来都不是保命的筹码，反而可能是催命的符咒。
“肃宗的‘保全功臣之心’，不过是权宜之计。” 李默冷笑一声，眼神里满是失望，“一旦叛乱平定，我没了利用价值，他有的是办法对付我。到时候，这火龙车的技术，说不定就是用来镇压我的利器。”
“系统，你觉得我该选哪个？” 李默在心里问道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。他此刻就像站在悬崖边，左边是万丈深渊，右边是刀山火海，无论选哪一条路，似乎都难逃毁灭的命运。
【系统提示：本系统仅提供数据预判与风险分析，不干涉宿主最终决策。请宿主根据自身价值观、道德准则及生存需求综合判断，自行承担决策后果。】
“说了等于没说。” 李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，忍不住吐槽，“你这系统也太不负责任了，关键时候就掉链子，一点实质性的建议都不给。”
吐槽归吐槽，他还是不得不重新将目光投向选项 b。假配方确实能保住核心技术，给自己留一条后路，甚至在必要时可以凭借这项技术自保。可光幕上那 “额外增加约 20 万军民伤亡” 的字样，像一块沉重的石头，死死压在他的心上，让他喘不过气。
“20 万人……” 李默闭上眼睛，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河阳之战时的惨状：百姓流离失所，拖着疲惫的身躯四处逃亡，饿殍遍野；将士们浴血奋战，有的人断了胳膊，有的人少了腿，有的人永远倒在了战场上，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。阿椿那带着铜制小狼牌的尸骨，小石头那空荡荡的袖管，老兵张五郎那露着骨头的伤腿，一幕幕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。
“那可是 20 万个鲜活的生命啊。” 李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，“他们有父母，有妻儿，有自己的牵挂和期盼。要是因为我一己之私，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，就让他们白白送命，让 20 万个家庭破碎，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，死后也无颜面对那些因战乱而死的亡魂。”
而且，欺君之罪的风险也实在太大了。肃宗能在安史之乱的乱世中登上皇位，绝非昏庸无能之辈，他身边定然聚集了不少懂技术、懂工艺的工匠。他精心编造的假配方，或许能瞒一时，却绝对瞒不了一世。一旦被识破，不仅他自己要死，王虎、苏凝，还有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、对他忠心耿耿的将士们，都将受到牵连，落得个株连九族的下场。
“这哪里是二选一，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！” 李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，左眼的伤口被不小心扯到，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，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，眼泪都差点掉下来。
他走到床边坐下，拿起桌上早已凉透的鸡汤碗。碗里的鸡汤还剩下小半碗，上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油花，喝起来没了刚才的鲜香，只剩下一股冰冷的油腻感。他一边小口喝着凉汤，一边在心里反复盘算着，试图找到一条两全其美的出路。
“交出真配方，是死路一条，早晚被肃宗收拾；交出假配方，要么被识破砍头，要么眼睁睁看着 20 万人送死，良心不安。” 李默重重地叹了口气，将空碗放在桌上，“难道就真的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吗？”
他再次抬起头，目光死死盯着光幕上的两个选项，眼神中充满了不甘。系统给出的选项非此即彼，似乎堵死了所有的退路，可越是这样，他心里反而涌起一股不服输的韧劲。他穿越而来，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，从一个普通的现代人，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唐军参军，靠的不是听天由命，而是敢于打破常规、寻找破局之路的勇气。
“等等……” 李默突然眼前一亮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，“系统只给了两个选项，但没说不能修改选项啊！”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，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。他盯着光幕，大脑飞速运转：“系统的选项是‘交出真配方’和‘交出假配方’，但这两者之间，难道就没有中间地带吗？”
李默兴奋地一拍桌子，差点把桌上的油灯打翻。他定了定神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开始仔细思索起来。他对火龙车的技术了如指掌，每一个细节、每一个步骤都烂熟于心，这正是他最大的优势。
“火龙车的核心技术，说到底，关键就在于三点。” 李默在心里有条不紊地分析着，“第一是火药的精准配比，这是火龙车威力的基础，硝石、硫磺、木炭的比例差之毫厘，威力就会谬以千里；第二是火药的颗粒化处理，将火药制成均匀的颗粒，能让燃烧速度更快、更充分，威力直接翻倍，这是火龙车能在短时间内喷发出巨大烈焰的关键；第三是稳定剂的添加，这是保障火龙车安全性的核心，没有合适的稳定剂，火药容易受潮、自燃，甚至在发射时发生炸膛，之前明德门之战的炸膛，就是因为稳定剂剂量不足，加上连续发射导致温度过高。”
想通了这一点，李默的眼睛越来越亮，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型：“我可以不交完整的真配方，也不交纯粹的假配方，而是交一份‘残缺的真配方’！”
“火药配比是基础，不能动太多，不然试制出来的火龙车威力会相差太大，很容易被肃宗和他手下的工匠识破。” 李默继续推演，“但颗粒化处理和稳定剂配方，这是核心中的核心，是我穿越而来的知识优势，也是火龙车技术的精髓所在。我可以在交出的配方中，保留完整的火药配比，让唐军试制出来的火龙车能喷出火焰，威力看起来与明德门之战时相差无几，这样既能蒙混过关，又能让他们觉得技术是真的。”
“然后，我再悄悄删除最关键的颗粒化处理步骤，同时修改稳定剂的配方，只留下一些无关紧要的成分。”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，“这样一来，唐军试制出来的火龙车，表面上看起来和真的一样，实际上威力只有原来的一半。没有颗粒化处理，火药燃烧不均匀，爆发力不足；没有真正的稳定剂，安全性大大降低，不仅容易炸膛，还会因为受潮而无法使用。这样的火龙车，既不会因为威力太弱而被识破，也不会因为威力太强而被肃宗滥用，用来对付我和弟兄们。”
“而且，我还可以再准备一份完全的假配方，作为最后的底牌。” 李默的思路越来越清晰，“这份假配方，我会把火药配比改得面目全非，让它的威力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，甚至还会故意设计一些缺陷，让它在发射时频繁出现炸膛、熄火等问题。要是以后肃宗对我动手，我就可以先交出这份假配方，让他以为我手里的技术不过如此，只是徒有虚名，从而降低他的戒心。同时，我手里还握着完整的核心技术，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，完全可以凭借这项技术组建自己的力量，自保甚至反击。”
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，压在心头的巨石仿佛被挪开了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这不仅解决了当下的困境，还为自己留了后路，既不用眼睁睁看着 20 万军民送死，也不用白白交出技术，任人宰割。
“系统，按照我的想法，准备两份配方。” 李默在心里对系统说道，语气无比坚定，“第一份是‘残缺真配方’，保留完整的火药配比，删除颗粒化处理步骤，修改稳定剂配方，只保留无害但无效的成分；第二份是‘完全假配方’，大幅修改火药配比，降低威力至原来的十分之一，并增加炸膛、熄火等故障概率，确保其无法正常使用。”
【系统提示：正在根据宿主需求生成配方数据…… 数据生成中…… 生成成功。】
【配方一（残缺真配方）：火药配比（硝石 75%、硫磺 10%、木炭 15%）完整保留；删除颗粒化处理工艺；稳定剂替换为草木灰（无效成分）。预判效果：威力为原技术的 53%，燃烧不均匀，发射时火焰分散；无有效稳定剂，受潮概率增加 80%，连续发射 2 次以上炸膛概率达 67%。】
【配方二（完全假配方）：火药配比修改为（硝石 50%、硫磺 20%、木炭 30%）；保留颗粒化处理工艺（简化版）；稳定剂替换为沙土。预判效果：威力为原技术的 9%，火焰微弱，无法对重甲造成有效伤害；炸膛概率达 92%，熄火概率 78%，基本不具备实战价值。】
【请宿主确认是否执行该方案。】
李默深吸一口气，缓缓闭上眼睛。脑海里再次闪过阿椿战死的壮烈画面、将士们受伤后坚毅的脸庞、百姓们期盼和平的眼神，还有肃宗那冰冷无情的 “保全功臣之心”。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，坚定了他的决心。
他睁开仅存的右眼，眼神无比坚定，没有丝毫犹豫。
“确认执行。”
随着他的话音落下，眼前的淡蓝色光幕缓缓消失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中军大帐里，只剩下昏黄的油灯和那个不起眼的梨木盒。李默伸手拿起木盒，打开盖子，里面的图谱和配方还是原来的样子，但他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一切都已经不同了。
他将完整的图谱和配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，藏进床板下的暗格中 —— 这个暗格是他刚到军营时就秘密打造的，用来存放重要物品，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。然后，他从书架上取下两张空白的绢帛和笔墨，按照系统生成的配方数据，分别抄写了 “残缺真配方” 和 “完全假配方”。
抄写 “残缺真配方” 时，他的动作格外认真，每一个笔画都力求精准，确保看起来与真配方别无二致；抄写 “完全假配方” 时，他则故意模仿新手的笔迹，写得有些潦草，还故意写错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步骤，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份未经验证的草稿。
写完后，他将 “残缺真配方” 仔细叠好，放进梨木盒中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；将 “完全假配方” 则揉成一团，藏进腰间的香囊里，贴身保管。
做完这一切，李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只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。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挪开，虽然未来依旧充满了未知和风险，但他至少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，一条既能守住良心，又能保全自己和亲信的路。
帐外的虫鸣声依旧聒噪，但在李默听来，却仿佛变成了一首轻快的乐曲。月光透过帐帘，洒在他的脸上，映出他眼中的坚定与释然。他知道，接下来的路依旧不好走，肃宗的猜忌不会轻易消除，平叛的战争也不会一帆风顺，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。
他走到帐门口，推开帐帘，一股清新的夜风扑面而来，带着草木的清香，吹散了帐内的沉闷。他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，心里暗暗发誓：“无论如何，我都会守住自己的底线，保护好身边的人，尽快平定叛乱，让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。至于那些皇权争斗、功名利禄，就让它们随风而去吧。”
夜色渐深，李默回到帐内，吹灭了油灯。中军大帐再次陷入黑暗，只有月光透过帐帘的缝隙，照亮了一小块地面，仿佛在预示着，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，也总有一丝光明，指引着前行的方向。
李默躺在冰冷的床板上，却觉得无比安心。他知道，明天他会亲手将那盒 “残缺真配方” 交给宦官，暂时化解眼前的危机。而真正的核心技术，将永远掌握在他自己手中，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。
这场系统设置的生死棋局，他没有选择任何一个预设的选项，而是走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三步棋。未来会如何，他不知道，但他知道，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。
安史之乱的平叛之路还很长，但李默的眼神中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自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