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队的巡城都头见知府发话,只得硬着头皮,再次指挥手下:“弟兄们,跟我上!管他是人是鬼,冲进去!务必保护公子周全!”官兵们毕竟职责在身,虽个个心中打鼓,两腿发软,还是互相壮着胆,往前冲去。
都头大喝一声给自己壮胆:“大胆贼子,在此装神弄鬼!给我拿下!”
话音刚落,那“女鬼”似乎被惊动,猛地扭过头来——惨白的脸在残留的绿光映照下扭曲变形,发出一种刺骨钻心的尖笑:“官爷?……哈哈哈……你们来……看看……看看你们知府公子啊!……哈哈哈!……”
与此同时,一阵更加强烈、更显诡异的阴风凭空卷起,裹挟着地上的沙石枯叶扑面而来,吹得官兵们手中的火把明灭不定,剧烈摇晃,队伍瞬间阵脚大乱。
巡城的都头硬着头皮,一把抽出腰刀,厉声喝道:装神弄鬼!给我拿下!他身后的官兵们互相使了个眼色,虽然心中发毛,还是壮着胆子冲了上去。
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刚伸手要抓那红衣女鬼,诡异的事情发生了——他们的手竟直直穿过了那虚幻的身影,仿佛抓到了一团冰冷的雾气。女鬼发出咯咯的轻笑,身影如水纹般荡漾了一下,随即在他们眼前消散得无影无踪。
消、消失了?士兵们面面相觑,冷汗直流。
就在这时,一阵阴风从背后袭来。众人猛地回头,却见那女鬼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们身后,正歪着头,用空洞的眼睛着他们。她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。
还愣着做什么!围住她!都头强自镇定地指挥。
官兵们再次扑上,这次他们学乖了,试图形成包围圈。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合围的刹那,女鬼的身影再次如青烟般消散。紧接着,庭院四角同时响起了凄厉的哭声,竟然同时出现了四个一模一样的红衣女鬼!
妖、妖法!一个士兵吓得刀都拿不稳了。
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。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官兵突然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,一个个翻着白眼软倒在地,浑身抽搐不止。他们的脖子上浮现出青紫色的手印,仿佛真的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掐住了。
有鬼!真的有鬼啊!不知是谁带头哭喊起来,恐惧如瘟疫般蔓延。官兵们再也顾不得军令,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,互相踩踏,狼狈不堪。那都头面色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再也发不出任何命令。
整个院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,只剩下地上昏迷官兵的微弱呻吟声,以及那若有若无、时远时近的女子哭泣声。再没有一个人敢踏进这个诡异的院子半步。
围观的百姓们将这一切尽收眼底,心情复杂到了极点。一些胆小的妇人早已吓得用双手死死捂住眼睛,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瞧。男人们则三三两两凑在一起,交头接耳,脸上虽也带着惊惧,但更多的,却是一种长期被压抑后、终于看到一丝天理的、隐秘的快意和唏嘘。
“老天爷……总算开眼了啊……”一个老者喃喃道。
“难道……真是玄天造化尊主显灵了?”有人将信将疑。
更有甚者,直接唾骂出声:“呸!活该!这就是报应!叫他平日里糟蹋人家姑娘!”
而当几个家里有女儿失踪、闻讯后跌跌撞撞赶来的百姓,听到旁人转述那“女鬼”哭诉中“日日夜夜折磨……玩腻了就折磨死”的只言片语时,他们积压已久的悲愤与绝望终于彻底爆发了。
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当场晕厥过去,她的儿子则双目赤红,猛地冲到前面,对着知府方向撕心裂肺地哭喊:“青天大老爷!您听见了吗?您都听见了吗?我妹妹……我妹妹她死得冤啊——!”
这一声哭喊,如同一点火星落入了滚油之中,瞬间点燃了更多人的情绪。一时间,唏嘘声、议论声、叫好声、哭嚎声、咒骂声……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,场面几乎失控。
知府陈大人铁青着脸,看着狼狈的巡防兵,想再开口训斥,又说不出口,目光再次扫过群情激愤的百姓,猛地提气喝道:肃静!声音虽响,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此等怪力乱神之事,本官自会查明真相,具表上奏朝廷!尔等在此喧哗成何体统!
他刻意避开那些灼人的目光,转头对师爷低声吩咐:速去请青云观的张天师。记住,从后门进府,莫要声张。又厉声补充:即刻调派人手,将这别院内外统统锁死!没有本官手令,谁也不准进出!待上峰批复后再作定夺!
陈夫人闻言,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哭嚎:老爷!瑾儿还在里面啊!您就眼睁睁看着......
糊涂!知府一把将她扯到身边,压低声音道,没看见方才官兵的下场?你现在进去,莫非也想变得和他们一样?他示意师爷快去传令,又补充道:已经派人去请张天师了,今夜暂且按兵不动。
这时,那个痛失妹妹的青年突然冲到轿前,双目赤红地嘶喊:大人!我妹妹死得冤啊!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!
知府下意识后退半步,轿夫连忙上前阻拦。他整了整衣冠,强作镇定道:本官自有主张。若真有其事,本官不会包庇,定会还你一个公道。说罢匆匆钻进轿子,在帘子落下前又厉声叮嘱:给本官看紧门户,擅闯者以妨碍公务论处!
衙役们连忙应声,沉重的锁链哗啦作响地将院门层层锁住。知府在轿中最后瞥了一眼阴森的宅院,对夫人低声道:你先别急,我们先回府从长计议。明日多请几位法师,再作打算。说罢匆匆钻进轿子,催促起轿。
轿帘落下时,他最后瞥了一眼阴森森的宅院,对夫人低声道:先回府从长计议。明日多请几位法师,再作打算。
前门围观的人群尚未散尽,喧嚣声隐约传来,而后巷却是一片死寂。
月光勉强照亮湿滑的青石板路,映出后门边一道静立的身影——司洛昀。门内阴影憧憧,约莫十余名女子挤在门槛内外,像两股暗流在夜色中无声对峙。
门内的大半女子钉在原地,破烂的嫁衣下摆扫着积灰的门槛。她们的目光越过司洛昀的肩头,死死追随着巷口那几个渐行渐远的背影。有个姑娘突然伸手抠住门框,指甲在朽木上刮出细响,仿佛这是与过往最后的牵连。
巷子那头,选择离开的五六人正相互搀扶着没入黑暗。最瘦弱的那个踉跄了一下,被同伴及时扶住,两人嫁衣上残存的金线在月下一闪而逝。
门内突然响起压抑的抽气声。一个鬓发散乱的妇人猛地背过身去,用嫁衣袖子死死捂住脸,肩膀剧烈抖动。她身旁的少女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,眼泪大颗砸在青苔上。
司洛昀的视线掠过这些留在原地的面孔。她们像秋叶般挤作一团,破败的嫁衣下露出深浅不一的伤痕。有人下意识地拽着褪色的衣带,反复缠绕苍白的指尖。
司洛昀转身时衣袂带起微风。留在门内的女子们如梦初醒,默默汇成沉默的队伍随她离去。三姐妹汇合后,带着剩下的女子一起消失在别院。
翌日“玄天造化尊主显灵,为冤魂伸张正义!”的消息,如同插上了翅膀,伴随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夜,火速传遍了永州城的大街小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