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,永安镇守将军府内却灯火通明,人声鼎沸。
新上任的永安镇守将军郝昭,甫一入城,便以霹雳手段下达了第一道军令:永安水陆军中,所有屯将以上军官,日落之前,悉数至将军府听令!
军令如山,各处关隘、营寨的将领们,无论正在巡视城防还是安顿士卒,皆闻风而动。
他们顾不上抱怨新任上司的不近人情,纷纷翻身上马,在崎岖险峻的山路峡谷间策马狂奔。
永安多山、多峡谷,日落为限,稍有耽搁,便是违令!
新官上任三把火,这第一把火就烧得如此之急、如此之猛,谁敢以身试法?
更何况,这位新任“忠义将军”的凶名早已传开,传言其守城的时候只看伤亡数字,眼中从无活人。
更有人说,当年为筑城防,他甚至不惜刨了人家祖坟取石……此等人物,岂是善与之辈?
此刻,郝昭高踞主位,身着黑色铁甲,手中握着一卷竹简,目光沉静如水,仿佛殿中的喧嚣与他无关。
“禀将军,各营、关、寨屯将以上军官,共一百三十二人,悉数到齐!”参军宗预见最后一员满身尘土的屯将终于冲了进来,悄然松了口气,连忙上前禀报。
宗预,南阳人,跟随诸葛亮、赵云领军入川增援刘备夺取益州,后随同张飞平定蜀中诸郡县。
建兴二年(224年),因德行才干被丞相诸葛亮辟用为丞相府主簿。
年初因东吴向巴丘增兵,被拜为参军,领兵三千增援永安。他是蜀汉真正的元老,根正苗红的荆州派,在永安军中威望甚高。
听到宗预的话,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,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那位。
郝昭缓缓放下竹简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,正声道:“本将奉陛下明诏,总镇永安防务。诸位……可有异议?”
“愿听将军调遣!”包括宗预在内,所有人齐刷刷单膝跪地。
异议?谁敢!殿外甲士环立,刀剑生寒,你当这些都是过家家吗?
“好!自即日起,各城、关、寨,紧闭门户,无本将手令,片板不得下水,一人不得过关!彻底封锁永安通往外境所有水路要道,断绝往来!
违令者,斩!”
郝昭还是没有让他们失望,一上来就放了一个大招。
“将军!水路陆路,尽数断绝?这……”宗预霍然抬头,他深吸一口气,强压心中惊涛骇浪。
“永安乃川、吴咽喉,商队、士子往来不绝!蜀锦东输,吴米西运,关乎民生税赋!一旦隔绝,两地商贾必然哗然,民怨沸腾,恐生变故!况且……”
他欲言又止,之前他与陈到镇守永安,奉行的是“稳固防御,维持通好”之策,与东吴保持沟通,竭力化解猜疑,避免主动挑衅。
郝昭此举,无异于向孙权亮剑,那就是要彻底翻脸了呀。
“不错!隔绝内外!陛下与丞相既委我重任,永安便绝不容有失!纵使天塌下来,自有郝某一肩担之!”郝昭目光如电,扫视众人一眼,霸气的说道。
在蜀汉也待了一段时间,他也有了一些了解。
这边和曹魏那边不一样,唯才是举不说,还只要你是为朝廷好,那么就是有功无过。
所以他不怕别人弹劾他搞乱地方经济,毕竟他现在还不是都督,只能管军事上的。
“诺!”郝昭都这样说了,宗预还能说什么。
对方手持圣旨,言辞凿凿以国事为重,官大一级压死人。
见宗预没有公开反对,郝昭平静的表情之下,也是松了一口气。
他深知自己降将身份敏感,若无宗预这等元老支持,行事必将掣肘。
见其他人也没有问题了,他继续说道:“自明日起,各处加固城防,完善守备,精练士卒!同时派人查探永安周遭,是否有遗漏之处!凡水道支流、隐秘山径、羊肠鸟道,无论大小,只要是人能攀援通行之处,发现一处,据实上报!一经核实,重重有赏!””
如果说以前,他守城的时候,有一种天老大,我老二的感觉,自认不怕天下任何人。
可后来不一样了,他最怕汉军的一个人,那就是征西大将军魏延。
魏延打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,先是攻打上邽,然后是偷袭长安,最后连武关和潼关也没有放过。
这些城池不是在大后方,就是重兵把守,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,结果全都被他给拿下了,堪称偷家第一人。
他仔细研究过魏延的战术,那就是胆大心细,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,从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。
从此以后,他就开始加强这方面的防备,哪怕可能是无用功,他也要做。
这命令一出,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!
“嗡”的一下声音响起,所有人都窃窃私语的议论了起来。
这新来的将军,怎么和陈老将军不一样呢,发现了隐秘小路就能升官,简直闻所未闻呀!
这里是什么地方?这里是可是巴东,最多的就是山和水道,要是这么玩的,岂不是所有人都能升官。
议论归议论,那些胆大的人可不管这些,马上有一个屯将站了出来说道:“将军!末将……末将知晓一条山道,可穿群岭,通往上庸!此道虽险,然采药人常行,不知可算?”
这条路离他守的关卡不远,也不算是什么秘密,周边的人经常走这条路采药。
不过永安城知道的就很少了,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。
“算,速绘详图呈上!核实无误,即刻擢升军侯!”郝昭大手一挥说道。
虽然去上庸对于他来说没什么用,可是说出来的话那就必须算,千金市马骨他还是懂的。
这下众将瞬间激动起来,纷纷抢着报告自己知道的隐秘路径,殿内一时沸反盈天。
就在这喧闹之中,一个身着斑斓蛮族服饰、身形魁梧的屯将排众而出,他操着略带生硬的汉话说道:“禀将军!末将知道一条小道!此道穿行武陵群山,可抵武陵郡腹地!然路途极其艰险曲折,且需经过我五溪蛮部落之地!”
他本是五溪蛮勇士,当年追随首领沙摩柯助刘备东征。
沙摩柯战死后,他们这些残部便随刘备退至永安,被收编安置下来。
他口中的“小道”,实则是他们蛮人世代穿行狩猎、迁徙的秘径,外人难寻其踪。
“当真?!好!好极了!将军如何称呼?此路,你可还记得分明?”郝昭眼中精光爆射,猛地从主位上站起,死死盯住那蛮将,脸上首次露出明显的激动之色。
他之所以让屯将以上的来,就是因为他们官阶低,接触的人更多更杂,知道的东西也更多。
若不是担心各处防守出问题,他甚至想把所有队率都叫来问个遍!
武陵!若是吴国真得从这条路来袭,那自己肯定要好好招待他们。
若是他们不从这条路过,那等大汉反攻的时候,他会让天下人知道,自己不但善守,攻城掠地也是没有问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