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找人才的工作,是埃德蒙这些远东投资股东们的投名状,姬子玉只负责遴选出未来听到过、看到过的那些。而剩下的繁忙琐碎工作则是姬子栋的,他的秘书团队会不断地把各种资料堆在他的案头。李玉兰还是没有留下,她和陆戬谷一起回到春城,筹划冲击两院院士。
而闲暇下来的姬子玉和小倩,带着王建、刘娟及谢建华、杨洋这两对情侣,在港城开始了自由行。梅梅提前去羊城看望父母,临走时愤愤的眼神,分外像被伤害了的单身狗,无奈的哀怨。
7月末,港城的空气黏稠湿热,带着海腥味和汽车尾气的特殊气息。站在弥敦道旁,六小只看着双层巴士呼啸而过,上面贴着《金枝玉叶》的巨幅海报——张国荣与袁咏仪的面孔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忽明忽暗。
“子玉,你看那个!”小倩拉着他的手臂,指向路边冰室橱窗里陈列的菠萝油。她穿着新买的碎花连衣裙,这是他们在铜锣湾名店街逛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成果。虽已经身价巨万,可简朴的生活习惯并没有改变,那可能还需要更长一段时间。
谢建华看着手腕上姬子玉给买的劳力士,“还有两个小时开场,咱们先去吃点什么吧?”
杨洋翻着旅游手册,那是她在沪市做的旅游攻略,“书上说铜锣湾的云吞面最正宗。”
谢建华无奈的看着其他人,在港城生活了两年,他们还是不习惯这里的饮食,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做,当然对铜锣湾也不太熟悉。按照地图指引,他们挤进一家窄小的茶餐厅,头顶的吊扇吱呀转动。
王建用带着口音的粤语点单,“六碗云吞面...”
老板娘掩嘴一笑,用带口音的普通话回应,“小弟,从北方来吧?”
杨洋仔细记录着这一切——她的旅行日记已经写了半本。“港城人走路真快”,她写道,“像在追赶什么。”
电影院位于铜锣湾一栋商场的顶楼。排队入场时,姬子玉感受到了港城独有的观影文化: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女,手牵手的中年夫妇,甚至还有独自前来的银发老人。粤语、英语、普通话在空气中交织,与东北小城唯一的电影院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八九十年代,港城电影迎来了最为鼎盛时期,与经济奇迹并驾齐驱,创造了电影史上的辉煌。在这个人口不足700万的城市,电影产业蓬勃发展,年产电影量高达300余部,平均每天就有新作诞生,也因此被誉为东方好莱坞。
可一城之力并不足以托起这个重任!为了追逐利润,港城电影的拍摄速度之快,史上罕有!一部电影从筹拍到上映,最快只需要短短的7天。有时甚至在拍摄过程中边写剧本,更有甚者连剧本都没有,全凭导演和演员在拍摄时的即兴发挥。这种追求速度而忽视质量的电影制作方式,虽然短期内占据先机,赢得一些票房收入,但一旦面临外来冲击,其破坏力将是致命的。当这样的电影逐渐失去人们的青睐时,其衰败也就不可避免。
“这就是港城啊。”杨洋轻声说,握紧了建华的手。子玉和王建相视无言,小倩和刘娟则低头浅笑。
电影开场,袁咏仪女扮男装闯入张国荣的生活。当镜头扫过半山公寓的维港全景时,谢建华低声吹了个口哨:“这view无敌了。”
但更让他们着迷的是电影中展现的市井港城:
林子颖蹲在巷口吃鱼蛋,热气腾腾的大锅散发着香味;
霓虹灯下的庙街夜市,算命先生和歌女构成独特的风景;
茶餐厅里服务生快速地收拾餐具发出的碰撞声;
还有那些挂在窄巷上方的晾衣杆,各色衣物在微风中飘扬。
“这些楼这么密,住在里面会不会闷?”杨洋好奇地问。
“这叫唐楼,港城特有的建筑形式。”小谢解释道:“这里的房价很贵,普通老百姓住的就很拥挤!”
“我看你们住的太古城很好啊!”
“那的房子买的早,现在都快翻倍了!是港城中产才能买得起的。”
电影里的对白他们只能依靠字幕理解,但音乐跨越了语言障碍。当张国荣弹唱《追》时,整个影院安静下来:
“一追再追,追踪一些生活最基本需要...好风光似幻似虚,谁明人生乐趣...”
小倩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与姬子玉十指相扣。在这个喧嚣的城市,通过这部电影,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联结——既是与港城这座城市,也是与彼此正在经历的青春。
电影散场,六人随着人流走出影院,铜锣湾的夜晚才刚刚开始。
王建模仿着电影里的台词:“‘男又好,女又好,我净系知道我钟意你’——这话真带劲!”
刘娟捶了他一下:“你学得好难听,像鸭子叫!”
沿着轩尼诗道漫步,霓虹灯将夜空染成紫色。路过一家唱片店,橱窗里陈列着《金枝玉叶》原声大碟。
“进去看看?”小倩提议。
“过几天咱们就回山城,可以带点录像带,家里的录像机都没咋用过!”子玉带头进了店,可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。
今年由姜万勐创立的万燕电子公司研发的Vcd首次量产,初期售价约4000-5000元\/台。该产品凭借技术优势一度占据100%市场份额,但因未掌握核心技术、专利保护不足及盗版问题,三年后市场占有率急剧下滑至不足3%。同年,爱多、新科、步步高等国产Vcd品牌纷纷涌现,各家厂商展开激烈竞争。那自己要不要掺和一手呢?看着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,姬子玉心里有些蠢蠢欲动。
可是自己手里的牌太少!除了一个北极制冷和电子产品相关,其他的不论是技术还是人才储备都近乎于零。Vcd繁荣背后,潜藏着巨大的危机。因为国内企业未能完全掌握mpEG-1国际标准这一关键技术,使得外国企业有机会联手进行围剿。后期他们通过专利诉讼、市场挤压、舆论攻击等手段,对国产Vcd进行打压。同时,盗版Vcd的横行,进一步加剧了市场的混乱,给正版Vcd带来了毁灭性打击。
算了,这个机会主义带来的短期财富,自己还是不要插手了。不过,可以让杨勇派人去寻找一些折戟沉沙的人才,以后可以装进北极这个箱子里,慢慢寻找其他的破局机会。姬子玉甩掉纷繁复杂的念头,专心陪着小倩开始挑选起影片来。
拎着一堆录像带,他们决定试一试坐天星小轮过海。
船上,海风终于吹散了夏夜的闷热。维港两岸,灯光如星河倾泻。中环的摩天大楼与九龙的传统招牌隔海相望,远处太古里的灯火与皎洁的月光交相呼应,又随着翻涌的海浪,奔流向前,灯光、月影、白浪构成奇妙的和谐。
“你们说,97年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?”王建突然问。
刘娟合上日记本:“高三的政治书上说,五十年不变。”
姬子玉靠在栏杆上,“不管怎么变,今晚的港城是属于我们的。”
小倩轻轻靠在他肩上,哼着《追》的旋律。远处,一轮明月悬挂在太平山顶上空。
谢建华和杨洋在甲板上追逐,像两个孩子。谢建华突然停下来,认真地说:“等咱们回山城,就让我爸去你家!”杨洋罕见地没有笑闹,只是轻轻点头。
王建则在研究船体的构造,“这种双头船是为了避免在终点调头...”刘娟笑着点头,用崇拜的眼神鼓励着这个满身孩子气的大男孩儿。
而姬子玉和小倩只是静静看着维港的夜景。岸边的灯光倒映在水中,随波浪破碎又重组。
“我们会记得今晚吗?”小倩问。
“会的,”姬子玉说,“记得港城,记得电影,记得我们二十岁。”
船到尖沙咀,他们随着人流下船。广东道上的奢侈品店橱窗明亮,与路边的大排档形成鲜明对比。
他们最终来到庙街夜市。算命先生招呼着:“靓仔靓女,算个命吧!”
大排档的伙计熟练地翻动炒锅,火光冲天。
歌女在临时舞台上唱着《上海滩》,台下坐着各色人群。
六个东北年轻人挤在一张塑料桌前,分享着干炒牛河、椒盐濑尿虾和冰镇啤酒。
“为港城!”谢建华举杯。
“为山城!”王建接上。
“为我们!”姬子玉最后说。
杯盏碰撞声中,隔壁桌的港城老人对他们微笑,用不流利的普通话说:“欢迎来港城。”
那一刻,他们忽然明白,电影里所说的“我钟意你”不仅仅是爱情,更是对生活本身的热爱——无论是在港城还是东北,无论是在银幕上还是现实里。
夜深了,他们准备打车回太古城时,杨洋的手还拿着《金枝玉叶》的宣传海报,张国荣的笑容陪伴着他们的归途。
刘娟像一个温柔的妻子,用手抹去王建嘴角的食物残渣,王建紧紧的握着她的另一只手,眼里都是对方的倒影。
小倩靠着姬子玉的肩膀睡着了,手里还紧紧握着那盒《金枝玉叶》的磁带。姬子玉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霓虹,想起电影里的台词:“有多少人,会因为一部电影而记住一个城市?”
当列车驶过海底隧道,他们知道,这个夏天,这座城市,这场电影,将永远留在他们的青春记忆里,如同维港的灯火,永不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