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尘也是点点头。
“天太高了。”
“去年在新兵营的时候,班长说我们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,我嫌他啰嗦。”
“可下连到了老板身边,我才知道什么叫井底之蛙。”
李镇山轻踩油门,车子慢慢的起步了。
“康哥,咱们是一样的,别提这些了。”
“别人眼里我们天天跟着老板,对着老板献媚,指不定那天老板一高兴,咱们就留队,就去军校了,实际咱们啥也不是啊。”
“接触久了,也就那么回事,往常老兵说跟着老板当勤务兵,干的好,老板轻飘飘一句话,咱们以后的路就顺风顺水,确实有这样的,但是这祖坟冒青烟的事,咋轮得到我们,按他们的想法,这队伍里岂不是全是我们勤务兵身居高位了?”
康尘一脸惺惺相惜的样子:“是啊,老兵们还动不动说啥跟老板女儿谈恋爱,人家师长旅长家的女儿又不是疯子,看得上咱们这些穷小子啊?”
李镇山看着路,转着方向盘:“康哥,你别说,我们老板家的公主长得那叫一个水灵,人家在医院上班,身边的实习医生都是研究生,更别说人家的同学那些了,这一年,我跟咱长公主有过一次对话。”
康尘:“说什么了?不会真跟你有意思吧?”
李镇山:“想啥呢,我开车去接她,她提着东西,我说我帮你提,她说谢谢。”
康尘:……
“咱长公主还是很有礼貌嘛。”
李镇山淡然一笑。
招待所楼下。
李镇山在车上等了一会,康尘就拿着几封信件走了出来。
一上车,李镇山一脸好奇的看着康尘手里被打开过的信件,这很不合理的,领导不想管的事,怎么可能还把信件打开过目一下?
不过嘴上,李镇山就如小可爱的般的问道:“他们都是举报啥啊?”
康尘摇摇头:“全是举报他们董事长的,五厂按照编制,厂长都是省部级的,如今对外叫龙国星汉重业科技集团,实际内部他们都知道董事长只是名头,除非全厂改制,脱离地方,不然厂长的职务就是真的铁板,所以这事只能交给他们厂里的纪律部门。”
李镇山一脸懵逼:“这么复杂?”
康尘就解释道:“这你没接触过,就不懂了吧?”
李镇山没有急着开车,而是把车上的烟递给了康尘:“康哥,说说,让我长长见识。”
康尘把烟一点:“这个说说也无妨,与我们没关系,但是咱们退伍以后,知道这些还是有用的。”
见李镇山没有急着开车,康尘也不催。
“以前的厂,有军工,有国营,而国营厂并非全是咱们龙国第一序列的,也有地方的,哪怕是地方县城,乡镇,都有衙门出资办的企业厂矿,因为是衙门出资,所有也都叫做国营,但是那会都有个规矩,单位里都有组织上的人,因此也就有对应编制的职务。”
“那时候,小地方,你看很多厂长,总经理什么的,都能转调到衙门任职一二把手。”
“后来改制过程中,大部分这类国营单位就消失了,但是现在咱们来的龙剑五厂,这是妥妥的第一序列直属,厂长都是有机械部,工业部的任命,所以我说厂长等于是省部级呢,有相当一部分衙门领导,都是这种厂里出去的,如果平调,他们任职省府厅级职务都是没问题的。”
“只是现在大部分改制后的企业,就完全脱离了组织关系,不再有身份,那样的,犯了事,还好处理,这五厂的,就很难,因为有地方衙门的组织关系,又有军方背景,而且级别不低,怎么弄?”
见李镇山听得认真,康尘一副过来人的表情,又继续道:“上次老板吃饭,我站在一旁,还听过一个故事。”
李镇山一脸崇拜:“康哥,你这没白跟老板,我那老板天天就知道看图纸看资料,全是我看不懂的。”
康尘嘿嘿一笑:“那次跟老板一起吃饭的是他老同学,地方衙门纪律单位的,说起他们在追查一件案子,涉及到了大学校长,最后只能不了了之。”
“为啥?因为那不是普通大学,那大学校长是属于教育部任免,而且也是厅级在职。”
李镇山:……
“太复杂了,你们办事也是真难啊。”
康尘就把信件拿了起来:“想不想看看?”
李镇山假装吓了一跳:“别,康哥你别整我,这是犯纪律的事。”
康尘把信件往前一递:“李哥,咱们谁跟谁啊,看看,就当哥哥我满足一下你的八卦,再说了,这事我们也就只能这私下八卦一下不是?纯当看个热闹。”
李镇山呵呵一笑:“康哥是懂我的。”
李镇山刚伸手拿信件,啪,就被康尘拍打了一下手背:“把手套带上,哥哥我满足你好奇心,你可别留下第三方指纹,把哥哥我害了。”
“康哥果然是专业的。”李镇山赶紧戴上开车时要用的白手套。
只看了第一封。
李镇山就吓得一激灵,赶紧把信件退给了康尘。
“康哥,你别害我,这哪里是八卦,明显有人在故意黑庄董事长啊。”
康尘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李镇山,把信件收好。
“这能给老板们做勤务兵的,果然是同类,你这话说的,老板不给你升职,简直都白瞎了。”
李镇山这才把车打燃:“哎,咱们小人物,想苟活,除了这张嘴,能说点能讨老板开心的话,咱啥也没有啊。”
康尘:“李哥,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识啊,这晚上有空,咱们开个小差,喝一杯?”
李镇山点点头:“康哥相邀,却之不恭啊。”
然后俩人心中同时骂道:狗比!你还给老子拽文?这是你一个勤务兵拽的出来的话?就你他妈读过的几天书,装什么文化人?
李镇山现在有个比较方便的地方,就如当初他吐槽班长牧江龙万事通一样,啥消息都能知道。
康尘的老板可能权限有限。
但周小海没有啊。
周小海当初查刘明明都是一个电话的事。
所以挂完电话。
周小海看了眼李镇山:“瘸子,有点烫手啊。”
李镇山靠着吉普车摇摇头,后背就离开了吉普车:“周排,我们去转一转吧,邓班长和王班长跟着曹总师,不会有问题的,之前发生在陆总师身上的事,有他俩在,不会重演,尤其邓班长下手重来没有任何犹豫的。”
周小海想了想,上次陆总师遇袭,他们赶到时,邓勇一个挂着上等兵军衔的家伙,一夜之间把几条街的混混全都收拾的服服帖帖,邓勇一直说有机会给李镇山说经过,但是一直没说,他就去调查了一下,结果是那晚陆总师饭后遛弯遇袭,邓勇从医院赶到乙三旅,得到授权后,带领乙三旅警卫营“配合”地方部门调查,邓勇干脏活那是一点不含糊,当晚就废了好几个。
后来警卫营什么都不敢说,只在报告上写着袭击陆总师的混混畏罪潜逃,被过往的车辆给撞了,一场意外车祸。
但实际是混混不肯供出幕后之人,邓勇那是直接上强度,一点不废话!
周小海打不过李镇山,李镇山许多东西都是跟邓勇学的呢。
所以周小海也就点点头:“换便装吧,我这上尉军官服,出门也不太好。”
李镇山把车一锁:“正好晚上约了康尘,我们转一转,等着他过来。”
一处厂区老旧的家属院。
一条街都是卖小吃的。
周奇看得直流口水。
周小海站在一处卖烧饼的摊位前,点了个烧饼。
“瘸子,还得是你啊,这种地方都能找到,这些小吃,才是地道的味。”
李镇山笑了笑:“以前我们二厂那边就是这样,当年搞三线建设的时候,我们师傅他们都是东府那边跟随搬厂过来的,自然是带来了各地不同的小吃和饮食习惯,家属院的小吃街,肯定是没得说,我想这边也一样。”
接过老板递来的东府大烧饼,李镇山笑道:“这跟我以前吃过的一模一样,就是现在吃了,一会可就吃不下饭了,留着带回去给邓班长他们吧。”
周小海拿着烧饼闻了闻:“香。”
烧饼摊的老板就笑道:“外地来的?”
李镇山笑了笑:“我们是东府那边过来学习的,听口音,叔也是东府的人吧?”
老板三十来岁,点点头。
“巧了不是,这是遇到老家的人了啊?”
李镇山付完钱,就问道:“叔,你们也是当年三线建设,跟着厂子过来的?”
老板点点头,又摇摇头,双手在毛巾上擦了擦,这会还没到厂区下班的时间,自然也没多少人,也没什么生意,他就解释道:“既然是小老乡,老哥我也劝你们几句。”
“你们是过来实习的吧?”
李镇山点点头:“我们都是刚从东府第二职业学院毕业的。”
老板就笑了笑,端起水杯:“看得出来。”
“这里每年都要来很多学生,不过我劝你们啊,尽早改行,这厂里一是留下你们的机会不多,二是留下来也没什么用。”
周小海拿着烧饼:“为什么啊?”
见周小海又要掏出华子,李镇山赶紧把揣身上的塔子拿了出来。
老板接过塔子,见这小年轻会来事,把烟一点,就一副过来人样子道:“我是跟我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过来的,用现在话说,我可是妥妥的厂子弟,根正苗红。”
“我读书那会也是厂里的学校,那时候,我们厂,从幼儿园到高中和职业学校,都是一条龙的。”
“那时候,我们这五厂家属区啊,有商场,有电影院,甚至牛奶厂都是我们自己的。”
“只是调整下岗浪潮里,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工人家庭,就是第一波被遗弃的。”
老板抬头看了眼这老旧的街区,感慨道:“那会我刚毕业,也刚接替老爷子的班进了厂,就赶上了,于是我们全都被下岗了,说来说去,就是老爷子当年太正直,不肯花功夫去哄领导。”
“那时候这里可热闹了。”
“但是下岗浪潮中,许多像我家这样的工人家庭,那是惨得很,当年跳楼的都有。”
“以前本地的同学,羡慕我们这些工人子弟,但是我们有啥啊?下岗后,我这还算好的,老爷子他们当年分了住房,不然我这连个住的地都没,很多人他们全都是一无所有的,我经常笑我那些本地的同学,他们好歹家里还有几分地,咱这是啥也没有呢,真正的无产阶级。”
老板苦笑一声:“然后我们厂里那些当官的娃,现在混出了人样,还要说我们自己不够努力,我他妈都在这卖烧饼为生了,还要咋努力啊?”
“现在我们一片也就这样了,以前的商场电影院什么的,都没了,全被厂里卖给了开发商,现在修成了小区和各种店铺,我们要住,就得贷款买房子去。”
“所以我劝你们早点离开,这里已经没工人了,只有奴隶主和奴隶,知道吗?”
“趁年轻,早点转行,别到了我这数岁,跟我一样。”
李镇山几人:……
这老板怨念极深啊!
周奇:“叔啊,你们咋就不想办法去城里买房子啊?”
老板白了眼周奇:“你是城里人吧?”
周奇:……
老板把水杯一放:“你这小胖子太单纯了,啥也不明白啊?”
“就像我们单元楼那位老叔,举报厂里把公家地卖了,你们猜怎么着?他儿子就因上班迟到一分钟被开除了,回家两父子吵的不可开交,还动起了手,然后又被厂派出所关了进去。”
“有些东西啊,别碰。”
“就如我家对面住着的阿姨,当年为领导打胎了很多次,现在又能怎么?以前有组织,还能告一告,现在呢,谁管你啊,有钱就是爷。”
说罢,老板眼睛顿时一亮,站了起来。
“瞧瞧,海哥他们都来了,这是有好戏看啊?”
李镇山和周小海顺着老板的目光看去,只见一群留背头,大金链子的青年人气势汹汹而来,为首的大金链子腋下还夹着个皮包,抬头看了眼大楼的门牌号,几人就上楼了。
李镇山目光一凝,一看那门牌号,眉头顿时微微一皱,正是康尘故意给他看的告状信的地址。
“款爷,胖爷,来活了。”
周小海把烧饼递给周奇:“胖爷,别弄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