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像浸透了墨的绸缎,沉甸甸压在彭城郊外的山坳里。粮仓的土墙在月光下泛着冷白,墙头上的巡逻兵打了个哈欠,腰间的酒葫芦晃出细碎的声响——那是刘邦特意给守粮兵配的“福利”,说是御寒,实则让他们在醺然中放松警惕。
扶苏蹲在三丈外的老槐树上,指腹摩挲着黑麟卫特制的军刺。军刺的三棱纹路里还沾着上午演练时的草屑,刃口在月光下泛着幽蓝,那是淬过西域秘药的痕迹,见血封喉。
“将军,风向转北了。”白川趴在斜对面的树杈上,声音压得像蚊子哼,怀里的三只信鸽被布罩蒙着眼睛,爪子在布兜里不安地刨动。他的玄甲上涂着黑灰,连发髻都用破布裹着,活像个刚从泥里滚出来的溃兵。
扶苏没回头,望远镜(用西域琉璃打磨的镜片嵌在檀木框里,是胡姬托商队从大月氏换来的)稳稳锁在粮仓西侧的守卫身上。那守卫正靠着箭垛喝酒,葫芦口的酒香顺着风飘过来,混着粮仓里的霉味,格外刺鼻。
“钥匙串上挂着铜葫芦的那个,”扶苏的声音透过喉震传出来,低沉得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,“他腰间的令牌是‘粮’字,负责西角门的锁。白川,你的‘醉仙酿’准备好了?”
白川咧嘴笑,露出两排白牙,从怀里摸出个陶坛,坛口用红布扎着:“陈平按您的方子调的,三倍迷魂药掺两成烧刀子,保证他喝了连亲娘都认不出。”他晃了晃坛子,里面的液体“咕嘟”响,“就是这味儿冲,闻着像马尿。”
扶苏嘴角微扬,望远镜转向粮仓内部。借着巡逻兵手里的火把,能看到粮囤堆得像小山,麻袋上印着“刘”字——刘邦这老狐狸,把从关中抢来的粮草全囤在这儿,打算熬过冬天就对彭城动手。
“亥时三刻,巡逻队换岗,那时候他最松懈。”扶苏收回望远镜,军刺在掌心转了个圈,“得手后不用管其他守卫,直接去烧东南角的草垛,烟够大就行。”
白川点头,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,指着远处:“将军你看,项庄的人来了!”
夜色里,一队楚军打着“项”字旗往粮仓方向摸,领头的项庄穿着银甲,长剑在月光下像条冰蛇。他们的步伐很轻,但甲片摩擦的“窸窣”声瞒不过黑麟卫的耳朵——扶苏在特种兵基地练过三年听声辨位,哪怕是老鼠在三丈外跑,他都能判断出雌雄。
“来得正好。”扶苏眼底闪过一丝冷光,“让他们先咬起来,咱们坐收渔利。”他从箭囊里抽出支短箭,箭头裹着硫磺,“白川,放第一只信鸽,通知胡姬‘开席’。”
白川解开一只信鸽的布罩,把短箭绑在鸽腿上。鸽子扑棱棱飞起来,翅膀划破夜空,像颗灰色的流星,朝着彭城方向飞去。
亥时三刻,巡逻队的梆子声准时响起。西角门的守卫打了个酒嗝,正准备换岗,突然看见个黑影从墙根钻出来,手里捧着陶坛,跌跌撞撞像个醉汉。
“谁?”守卫举刀喝问,酒意醒了大半。
“老……老乡,”白川舌头打着卷,故意把坛子往地上磕了磕,“刚从沛县来,给……给刘沛公送酒,找不着营盘了……”他把坛子递过去,“哥,尝尝?我家自酿的,比你手里的带劲!”
守卫的眼睛直了。他这辈子就好口酒,闻到坛子里的酒香(其实是陈平加的香料),哪还顾得上盘问,一把抢过坛子就往嘴里灌。陶坛刚空了一半,他突然晃了晃,像棵被砍倒的树,“咚”地砸在地上,钥匙串“当啷”滚到白川脚边。
白川迅速捡起钥匙,军刺出鞘,反手抹过两个刚闻声赶来的守卫喉咙。动作快得像阵风,血珠溅在他脸上,他连眼睛都没眨,转身就往粮仓里冲。
粮仓里的粮囤堆到顶梁,空气中飘着谷物的气息。白川按扶苏的吩咐,直奔东南角的草垛,掏出火折子刚要点燃,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。他猛地转身,军刺已经架在对方脖子上——竟是个穿着粗布裙的小姑娘,手里还抱着个空麻袋,吓得脸都白了。
“别……别杀我!”小姑娘的声音抖得像筛糠,“我……我是来偷米的,俺娘快饿死了……”
白川皱眉,刚要说话,外面突然传来喊杀声!项庄的人摸进来了,楚军的战吼混着汉军的惨叫,震得粮仓顶上的灰尘簌簌掉。
“没时间跟你耗!”白川拽起小姑娘往粮囤后面推,“躲在这里别动,等天亮再走!”说完点燃草垛,火星“噼啪”窜起来,很快连成火墙。
他转身往外冲,刚到西角门,就撞见扶苏。扶苏的玄甲上沾着血,军刺上的蓝芒更亮了:“得手了?”
“烧着了!”白川点头,突然想起什么,“里面有个偷米的丫头……”
“不管她。”扶苏打断他,望远镜里,项庄正提着人头往粮仓冲,“楚军和汉军打起来了,咱们去‘请’刘邦赴宴。”
彭城的沛公府里,刘邦正和张良对账。桌上的竹简堆得像小山,他戴着老花镜,手指在“粮”字上敲得咚咚响:“三万石粮草,少一粒都不行!那是老子从咸阳抢的,项庄敢动,我剁了他的手!”
张良刚要说话,门外突然闯进来个亲兵,裤子湿了一大片,哭喊着:“主公!不好了!项庄……项庄烧了咱们的粮仓!还说要您去鸿门宴,不然就……就烧彭城!”
刘邦的老花镜“啪”掉在地上,摔成两半。他猛地站起来,腰间的佩剑“哐当”出鞘:“反了他项庄!张良,备车!老子去会会他!”
张良皱眉:“主公,项庄没这么大胆子,会不会是……”
“管他是谁!”刘邦眼睛红了,粮草是他的命根子,“我带樊哙去,看他敢动我一根头发!”
鸿门宴设在项庄的军营里,帐外插着两排火把,照得像白昼。项庄穿着银甲坐在主位,见刘邦进来,冷笑一声:“沛公倒是敢来。”
刘邦拍着桌子骂:“项庄你个小兔崽子!敢烧我的粮?今天不赔我三万石,我拆了你的营盘!”
项庄刚要反驳,帐帘突然被掀开,扶苏和胡姬走了进来。胡姬穿着东胡的织金裙,手里把玩着个琉璃盏,笑道:“两位别吵了,这‘宴’是我设的。”
刘邦和项庄同时愣住。扶苏摘下头盔,玄甲上的血滴在地上,像朵绽开的红梅:“刘邦,你的粮仓现在连灰都剩不下;项庄,你以为烧粮的是你?看看外面吧。”
帐外传来喊杀声,黑麟卫的玄甲在火光中格外刺眼——他们按扶苏的吩咐,趁楚军和汉军混战,一锅端了双方的营地。
刘邦瘫坐在地上,指着扶苏说不出话。项庄拔剑要冲上来,胡姬突然抬手,袖中的短箭射中他的手腕,银剑“哐当”落地。
“项将军还是坐下喝酒吧。”胡姬把盏中的酒递给扶苏,“这酒是用东胡的蜜酿的,沛公要不要尝尝?”
刘邦看着帐外的火光,突然笑了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:“扶苏……你狠!比你爹还狠!”
扶苏仰头饮尽酒盏,军刺“噌”地插在案上,刀尖正对着刘邦的咽喉:“我爹想保大秦,我只想让该赢的人赢。刘邦,你的粮草没了,项庄的兵被围了,现在,你们俩谁想活?”
帐外的风卷着火星撞在帐帘上,像无数只眼睛在看。刘邦和项庄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——他们斗了这么久,到头来,竟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。
白川在帐外听着,突然想起粮仓里的小姑娘。他摸了摸怀里的干粮(本来是给自己准备的),转身往粮仓方向跑。月光下,他的玄甲背影跑得飞快,像要把这乱世的荒唐,都甩在身后。
而帐内,扶苏的声音透过火光传出来,冷得像冰:“想活?那就按我说的做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