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飞接到刘备军令时,正光着膀子在校场督促士卒操练,古铜色的脊背上汗水横流,在阳光下闪着油光。传令兵念完手令,他豹眼一瞪,声如洪钟:“啥?让俺老张去南边收拾个蛮子?”
他一把抓过军令,粗粗扫过,脸上横肉一抖,非但没有不满,反而咧开大嘴笑了起来:“哈哈哈!好!整天在这北边跟曹军大眼瞪小眼,憋屈死俺了!去南边活动活动筋骨,正好!”
他将马鞭往空中一甩,发出清脆的炸响,对着校场咆哮:“儿郎们!别练了!抄家伙,跟俺老张去武陵山里遛遛马!让那些不开眼的蛮子见识见识,啥叫燕人张翼德!”
五千早已准备就绪的精锐骑兵轰然应诺,声浪震天。这些多是追随刘备多年的幽燕老卒,骑术精湛,悍勇异常。不过半日,大军便已集结完毕,人衔枚,马裹蹄,如同一股沉默的黑色铁流,离开淮泗前线,沿着通济行早已疏通的隐秘路径,昼夜兼程,直扑南方。
张飞一马当先,丈八蛇矛背在身后,跨下乌骓马四蹄翻飞,卷起一路烟尘。他虽性急,却也并非全然无脑,知道兵贵神速,更知道大哥和军师将此重任交予自己,绝不能搞砸。沿途,通济行设立的秘密补给点提供了充足的草料和食水,让这支骑兵保持了极高的机动性。
与此同时,关于“张飞率五千铁骑南下”的消息,在糜兰的有意推动下,以比武陵蛮族脚力更快的速度,在荆南的郡县、山野间疯狂传播。消息越传越神,有的说张飞身高丈二,一顿能吃一头牛;有的说他那杆蛇矛是黑龙所化,一挥之下能扫平半个山头;更有的说,他在汝南一声吼,不仅吓退了曹操百万兵,连河水都倒流了三日。
这些传言,自然也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五溪蛮寨。
沙摩柯听着探子带回越来越离谱的消息,脸色越来越难看。他原本还在为江东许诺的“自治”而心旌摇曳,此刻却如同坐在了火山口上。张飞的凶名,他是听过的,但之前总觉得隔着千山万水,与自己无关。可现在,这尊杀神正带着五千如狼似虎的铁骑,朝着他的地盘直扑而来!
“大王,那张飞……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啊!当年在徐州……”一个年长的长老声音发颤,欲言又止。
“怕什么!”沙摩柯猛地一拍面前的木案,案上的酒水溅了出来,他强自镇定,色厉内荏地吼道,“我们有山林之险,有数万儿郎!他张飞再厉害,还能飞进山里来不成?”
话虽如此,但他心中已是一片冰凉。江东的使者前几日又来了,催他尽快起事,配合周瑜都督派出的偏师,实则仍在夏口观望,夺取武陵各城。可如今,莫说出兵,他连自己的寨门都不敢轻易让族人出去。
“再去探!那张飞到哪儿了!”沙摩柯烦躁地吼道。
……
武陵郡治临沅城。
太守金旋早已吓得魂不附体。他本就庸懦,先是听闻沙摩柯勾结江东欲图不轨,又惊闻张飞引大军南下,只觉得天都要塌了。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在府衙内团团转,不知是该紧闭城门自守,还是该出城迎接张飞,或者干脆……弃官逃跑?
“府君!府君!”郡丞连滚爬爬地冲进来,“来了!来了!张将军的先锋,已到城外二十里!”
金旋腿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:“是……是沙摩柯打来了,还是张将军?”
“是张将军!打的是‘张’字旗和‘刘’字旗!”
金旋闻言,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,慌忙整理衣冠,声音带着哭腔:“快!快随我出城迎接!不,召集所有属官,开中门,摆仪仗,迎接张将军!”
当张飞率领五千风尘仆仆却杀气腾腾的铁骑,如同乌云般涌到临沅城外时,看到的是以金旋为首,黑压压跪了一地的武陵郡文武官员。
“末将金旋,恭迎张将军虎驾!”金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头几乎埋进了土里。
张飞勒住乌骓马,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磕头虫般的官员,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。他声如闷雷:“你就是金旋?俺大哥和军师让俺来帮你镇镇场子。听说那沙摩柯不太安分?”
“是是是!”金旋连忙道,“那蛮首勾结江东,意图作乱,幸得皇叔与张将军神兵天降,武陵有救矣!”
“哼!”张飞冷哼一声,声震四野,“区区蛮子,也敢蹦跶?金太守,给俺老张准备好酒肉,犒劳儿郎们。明日,俺便去那五溪山里,会会那沙摩柯!”
他这话运足了中气,不仅城门口的官员听得清清楚楚,连远处一些窥探的视线,其中不乏沙摩柯或江东的探子也听得真真切切。那股冲天的煞气和不容置疑的霸道,让所有听到的人心底发寒。
是夜,张飞在临沅城内大摆宴席,犒劳麾下将士,他自己更是大碗喝酒,大块吃肉,呼喝之声彻夜不息,全然不将潜在的威胁放在眼里。这份视强敌如无物的豪横,更添其威猛莫测的形象。
消息连夜传回五溪山寨。
“大王!那张飞在临沅城内狂饮,还扬言明日便要打进山来!”探子脸色惨白地回报。
沙摩柯坐在虎皮椅上,一言不发,手指紧紧抠着扶手,青筋暴起。帐内灯火摇曳,映得他脸上油彩明暗不定,更显狰狞,却也透出一丝苍白。
他不怕打仗,甚至渴望通过战斗获取更多。但他怕的是毫无胜算的毁灭。张飞的威名,那五千北地铁骑的煞气,以及对方那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、直接碾压过来的气势,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。江东的承诺固然诱人,但远水难救近火,周瑜的援军连影子都没有,而张飞的马蹄,似乎明天就能踏平他的寨门。
生存的本能,在这一刻压过了贪婪的野心。
他猛地站起身,环视帐内噤若寒蝉的长老和头人们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“传令下去……各部严守寨栅,没有我的命令,谁也不许出山招惹官军!还有……派人去临沅,不,直接去江夏……求见刘州牧和诸葛军师,就说……我沙摩柯,愿奉刘州牧号令,永镇五溪,绝无二心!”
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,在绝对的力量面前,所谓的“自治”梦想,如同阳光下的泡沫,一触即溃。他现在只希望,自己的低头,能换来部落的生存。
而这一切的转变,只因为一个名字——张飞,和他那南驰的五千铁骑。诸葛亮的一步棋,糜兰的暗中助力,借张飞这柄无锋重剑,以最直接的方式,暂时劈开了武陵的乱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