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天后的深夜，哈涅尔在城堡的图书馆里找到了蒂莎娅。
说是图书馆，其实只是一个存放少量书籍和卷轴的小房间——史凯利格人更倾向于口述历史而非书写。
女术士正借着一盏油灯的微弱光芒，翻阅一本关于群岛草药学的古老手稿。
听到脚步声，她没有抬头，只是轻声说：“我知道你会来。”
哈涅尔在桌对面坐下：“你似乎对我很了解。”
“我对所有人都很了解，这是我的职业习惯。”蒂莎娅终于抬起头，紫罗兰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深邃莫测，“你在会议上的表现……很特别。大多数史凯利格战士听到大陆的政治局势时，要么不感兴趣，要么只关心如何获取更多援助。但你不同。你追问泰莫利亚的细节，猜测猎魔人的介入，甚至准确指出了弗尔泰斯特国王可能面临的私人问题。”
她合上手稿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：“你不是普通人，或者说，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？你们那一边面临的压力又是什么。”
“每个人都是复杂的。”哈涅尔避重就轻，“就像你，蒂莎娅女士。你不仅是马里波的术士，还是北方联军的特殊顾问。这个头衔很模糊，但责任重大。至于我……请你相信，中土对于这一边，没有任何敌意。”
蒂莎娅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：“那么，让我们开诚布公吧。你想知道泰莫利亚的真相？”
“我想知道，为什么在尼弗迦德全面进攻的背景下，北方最强大的王国却陷入诡异的沉默。”
蒂莎娅沉默了片刻，似乎在权衡什么。
油灯的火焰在她眼中跳动，投下摇曳的阴影。
“首先，我需要你明白，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，部分来自情报，部分来自推测，还有一部分……来自魔法。”她缓缓开口，“泰莫利亚确实处于停滞状态，原因确实与弗尔泰斯特国王的私事有关。但这件事比公主患病要复杂得多。”
她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望向南方的夜空：“大约三个月前，维吉玛宫廷开始流传奇怪的传闻。先是有人说在宫廷地窖里听到诡异的嚎叫，然后有几名侍从神秘失踪。接着，弗尔泰斯特最宠爱的女儿雅妲公主开始深居简出，不再出席任何公开场合。”
“诅咒？”哈涅尔问。
“或者更准确地说，是血脉诅咒。”蒂莎娅转过身，表情严肃，“根据我们安插在宫廷内的眼线报告，雅妲公主在某个满月之夜发生了……变化。她变得狂暴，具有攻击性，甚至伤及了数名试图接近她的侍女。有宫廷医师私下诊断，认为那是罕见的嗜血症，但更多的人相信，那是某种黑魔法或古老诅咒的结果。”
哈涅尔心中一动。这正是《巫师》游戏中的关键情节：雅妲公主因被诅咒而变成了吸血妖鸟，每夜在宫廷地牢中嚎叫。弗尔泰斯特为了拯救女儿，秘密邀请了猎魔人杰洛特。
“所以弗尔泰斯特邀请了猎魔人。”
“不止猎魔人。”蒂莎娅纠正，“他还邀请了至少三位来自不同魔法学院的术士，包括我的老师——班·阿德学院的托瑞尔大师。但问题是……”她停顿了一下，“所有受邀者都被告知要绝对保密。弗尔泰斯特甚至没有将此事告知自己的御前会议成员。这意味着，整个泰莫利亚的军事和外交决策，实际上已经陷入半瘫痪状态。”
哈涅尔皱眉：“元帅和顾问们不能代为决策吗？”
“他们可以，但他们不敢。”蒂莎娅摇头，“弗尔泰斯特是位强势的君主，如果在他专注于解决私事时，元帅擅自做出了重大军事决策——比如全面动员对抗尼弗迦德——事后很可能会遭到严惩。所以所有人都在等待，等待国王解决他的家庭问题，重新将注意力转向国事。”
“但尼弗迦德不会等。”哈涅尔指出。
“这正是最危险的地方。”法师的声音低沉下来，“我们有可靠情报显示，尼弗迦德的情报机构已经察觉到了泰莫利亚的异常。皇帝恩希尔·恩瑞斯正在调整战略，准备利用这个窗口期。具体计划不明，但可以肯定的是，泰莫利亚边境的压力将会急剧增加。”
房间里安静下来。
油灯发出轻微的滋滋声。
“猎魔人杰洛特……”哈涅尔试探性地问，“他成功了吗？解除诅咒？”
蒂莎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：“你怎么知道猎魔人的名字？”
“我听说过白狼的名号。”哈涅尔说，“他是少数几个还在活跃的猎魔人之一，据说技艺高超。”
法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：“根据最新情报，杰洛特确实已经到了维吉玛。但诅咒是否解除，目前尚无确切消息。这类古老诅咒往往与复杂的血缘魔法和政治阴谋纠缠在一起，解决起来并不简单。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而且据我所知，杰洛特本人也卷入了一些麻烦。他似乎被卷入了一桩谋杀案的调查中，涉及某个有权势的贵族。”
哈涅尔的记忆被触动了。
是的，在《巫师》游戏中，杰洛特到达维吉玛后，确实卷入了连环谋杀案，并因此结识了特莉丝·梅利葛德等关键人物。
这一切都指向同一时间点：1270年，大陆剧变的前夜。
“所以泰莫利亚的停滞可能还会持续。”他总结道，“而北方诸国——维登、希达里斯、瑞达尼亚、科德温——必须在没有泰莫利亚的情况下，独自面对尼弗迦德的全面进攻。”
“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争取史凯利格。”蒂莎娅走回桌边，重新坐下，“群岛的舰队虽然在海战中损失惨重，但你们的海员素质、对北方海域的了解，以及对尼弗迦德的仇恨，都是无价之宝。如果克拉茨能说服其他家族加入联军，我们就有可能在海上建立一道防线，牵制尼弗迦德的海军力量，为大陆争取时间。”
她直视哈涅尔的眼睛：“我知道你在克拉茨身边的影响力。我希望你能帮助说服他，说服议会。”
哈涅尔没有立即回答。
他的思绪已经飘向更远的地方。
泰莫利亚。
维吉玛。
猎魔人。
诅咒。
谋杀案。
所有这些碎片正在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画面——那是《巫师》世界最关键的转折点。
而在原本的历史中，这个转折点将导致仙尼德岛政变、北方诸国内战、尼弗迦德全面入侵，以及无数人的死亡。
但现在，历史已经出现偏差。
尼弗迦德的推进更快，北方诸国更早感到了危机。
而他，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，正身处这场风暴的边缘。
“我会与克拉茨商议。”他最终说道，“但我需要时间思考。不仅仅是为了史凯利格，也是为了……更广阔的局势。”
蒂莎娅点点头，似乎理解了他话中的深意：“明智的选择。但在你思考时，请记住：时间是我们最稀缺的资源。每一刻的犹豫，都可能让尼弗迦德更接近胜利。”
哈涅尔起身准备离开，走到门口时，他回头问道：“最后一个问题，蒂莎娅女士。你们是如何得知尼弗迦德舰队正在进攻史凯利格的？消息传递需要时间，但你们的舰队来得太及时了。”
法师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微妙变化，那是极其短暂的犹豫，几乎无法察觉。
“我们有特殊的信息渠道。”她最终说，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静，“魔法有其便利之处。现在，请原谅，我需要继续研究这些草药学资料。凯尔卓的伤者需要更有效的治疗方法。”
哈涅尔没有再追问。
他行礼告退，但在走廊的阴影中，他确信了一件事：蒂莎娅没有说出全部真相。
北方舰队及时出现的背后，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。
而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时，那个原因正坐在他的床上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