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魔之齿,位于大史凯利格岛东南约一日航程处。
这片海域得名于几组从海底突兀耸立、参差狰狞的黑色岩柱,它们如同被巨人胡乱丢弃的獠牙,散布在方圆十数里的海面上。
岩柱间水道狭窄曲折,暗流汹涌,水下暗礁密布,是航海者的噩梦,但也曾是海盗们伏击商船、躲避追捕的天堂。
如今,它被克拉茨选作了与尼弗迦德帝国海军决战的坟场,或者说,舞台。
清晨,海面笼罩着一层薄雾。
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,照亮巨魔之齿外围海域时,一幅令人窒息的画面缓缓展开。
来自南方的黑色潮汐,已然抵达。
尼弗迦德特混舰队以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整齐阵型,铺满了东南方的海平面。
超过三十艘大小战舰排列成数道攻击纵队,最前方是充当先锋和火力试探的快速护卫舰与改装商船,中间是主力战列舰——包括三艘拥有双层火炮甲板的帝国威严号、南方领主号和黑钢意志号,它们高耸的船体、密密麻麻的炮窗以及船首船尾华丽的帝国鹰徽雕塑,无不彰显着无可匹敌的武力和秩序。
两翼是灵活的巡航舰,负责掩护和包抄。
更后方,则是数艘体型庞大、运载着大量陆战队员和攻城器械的运输船,它们的存在,赤裸裸地表明了尼弗迦德此战不仅要赢得海战,更要顺势登陆,直捣黄龙的野心。
舰队上空,无数面黑日金旗在晨风中招展,如同死亡的羽翼。
甲板上,黑衣的士兵列队肃立,盔甲和武器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。
军官的喝令声、信号旗的挥舞、以及舰队深处传来的低沉号角,共同构成了一种机械化、非人化的磅礴威压。
他们不像来战斗的海盗,更像是一台精密、冷酷、为征服而生的战争机器缓缓碾来,所过之处,连海浪似乎都变得驯服。
而在巨魔之齿那嶙峋岩柱的阴影与西方弥漫的海雾之间,史凯利格的联军舰队,如同被逼到礁石边缘的受伤兽群,露出了獠牙。
数量上,他们似乎并不逊色太多,集结了超过四十艘各型船只。
但一眼望去,便能感受到与尼弗迦德舰队的天壤之别。
这里没有统一的制式,船只大小不一,新旧混杂,既有克莱特家族相对精良的长船,也有图尔塞克家族装饰华丽但未必实用的商改战船,更有大量来自小家族的、甚至显得有些破旧的老式战船和大型渔船。
风帆上绘着各家不同的徽记——咆哮的熊、带刺的海星、扭曲的章鱼、锋利的鱼叉……杂乱而张扬。
甲板上挤满了战士,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皮甲、锁子甲,甚至只是厚实的衣物,手中的武器也从精良的战斧到简陋的鱼叉不一而足。
他们的脸上,没有尼弗迦德士兵那种统一的冷漠,而是写满了各种情绪:破釜沉舟的决绝、对强大敌人的恐惧、家园将亡的悲愤、以及一种属于亡命徒的、近乎疯狂的亢奋。
他们发出各种战吼、咒骂、以及对风暴之神的祈祷,声音嘈杂而充满野性的生命力。
克拉茨的旗舰海风之子号位于阵型中央稍前,船头那雄狮雕像似乎也在昂首咆哮。
他本人矗立船头,身披最华丽的盔甲,高举战斧,如同定海神针。
他的存在,是这支杂乱舰队唯一的、也是最重要的粘合剂。
哈涅尔站在海风之子号的尾楼,眺望着眼前这对比无比鲜明的两支舰队。
尼弗迦德的强盛与秩序令人心悸,而史凯利格的悲壮与杂乱则让人心酸。
这是一场看似力量悬殊的对决。
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巨魔之齿岩柱群,以及联军舰队前方那片相对开阔、但水下地形显然复杂的水域。
突然,他心中微微一动。
那片海域……尤其是几处岩柱的分布,以及远处两个小岛礁的轮廓,隐隐给他一种模糊的熟悉感。
不是在这个世界见过,而是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碎片里,某种关于海战的地形……但具体是什么,却又抓不住,像隔着一层毛玻璃。
是巧合吗?
还是潜意识的错觉?
他皱了皱眉,将这股异样感压下。
眼下,生死决战一触即发,任何不切实际的联想都是奢侈。
就在这时,尼弗迦德舰队阵型发生了变化。
两翼的巡航舰开始加速,如同伸出的黑色触手,试图向两侧迂回,包抄史凯利格舰队的侧翼。
而中央的主力战列舰,则开始调整风帆,缓缓压上,侧舷的炮窗纷纷打开,露出了里面狰狞的弩炮和投石机。
克拉茨见状,猛地将战斧向前一挥,声嘶力竭的怒吼压过了所有的嘈杂:“为了史凯利格!冲锋!撞碎他们!”
“呜——!!!” 史凯利格舰队中响起了苍凉而狂野的海螺号角。
仿佛被最后一鞭抽打的奔马,杂乱却汹涌的史凯利格舰队,开始朝着那黑色钢铁山脉,发起了决死的、义无反顾的冲锋。船桨疯狂划动,风帆鼓胀到极限,战士们发出最后的咆哮。
几乎在同一时刻,尼弗迦德舰队中央,那艘最大的帝国威严号上,阿尔伯特·莫尔凡冷静地下达了命令。
“前锋舰,自由射击,扰乱敌阵型。”
“主力舰,第一轮齐射,目标——敌舰队中央及前锋。”
“陆战队,做好接舷准备。”
“轰!轰!轰!咻——!!”
刹那间,无数黑影从尼弗迦德的战舰上腾空而起!
巨大的石块、燃烧的油罐、密集如蝗的重型弩箭,划破空气,带着死亡尖啸,向着迎面冲来的史凯利格舰队覆盖过去!
海天之间,悲壮与冷酷的对撞,终焉的序曲,轰然奏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