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梦回廊的入口,是一片不断扭曲、折射出斑斓迷离光晕的空间漩涡。
站在漩涡前,能清晰听到里面传来无数重叠的、模糊的呓语、厮杀声、哭泣声,仿佛万千生灵的梦境碎片在此搅拌破碎。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腐朽味道,吸入一口,便觉心神微眩。
去。叶凡只说了一个字。百花仙谷的印记在洛星河的图谱上闪烁,无论那是求救还是陷阱,都必须去确认。这是柳如丝的心结,也是获取井心情报的可能途径。
洛星河深吸一口气,残破阵盘悬浮身前,银色阵纹如水波荡开,暂时稳定住入口处最不稳定的空间褶皱。走!她率先迈入漩涡。
叶凡、柳如丝、金焱紧随其后,陈砚和赵伏垫后。
踏入的瞬间,天旋地转。
脚下不再是实地,而是一片不断流动、由无数破碎镜面般空间碎片铺成的“路”。碎片锋利,映照出众人扭曲变形的倒影,那些倒影甚至还在朝着本体做出诡异的动作。四周光影迷乱,时间感彻底错乱,时而觉得已走了很久,时而仿佛刚踏入一步。无数朦胧的、由闯入者记忆碎片滋生的心魔幻影,在光影中若隐若现,发出无声的嘲笑或引诱。
稳住心神!洛星河低喝,阵盘银光笼罩众人,勉强隔绝部分幻象侵蚀。跟紧我!
她在前面引路,依靠阵盘对空间波动的微弱感应,在破碎的镜面之路中寻找相对稳定的节点落脚。每一步都需极度谨慎,踩错一片碎片,就可能跌入未知的时空乱流。
前行约百丈,前方迷离光影中,忽然出现了几道相对清晰的身影!
身着百花仙谷特有的粉白渐变服饰,背靠背结阵,正在抵御周围不断扑上的、由空间碎片和心魔幻影凝聚成的狰狞怪物。其中一名中年女修,左臂齐肩而断,伤口焦黑,正以仅剩的右手挥舞着一柄青光暗淡的长剑,剑法凌厉,却掩不住油尽灯枯的颓势。
静兰师叔!柳如丝一眼认出那断臂女修,正是负责此次古路队伍的师叔之一,静兰真人。
她下意识要冲过去,被叶凡一把按住手腕。
不对劲。叶凡目光扫过那支队伍。除了静兰真人,其余五名女修动作虽然也似在战斗,但节奏完全一致,眼神空洞麻木,如同提线木偶。
她们身上百花仙谷的服饰略显陈旧,甚至有破损,但破损处露出的肌肤,隐隐泛着不自然的灰白色泽。
更关键的是,她们散发出的灵力波动,带着一丝极淡的、与尸傀虫同源的死寂。
洛师姐的阵盘银光扫过那处区域,反馈回来的空间波动也异常混乱,仿佛那片区域本身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幻境陷阱。
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,那五名动作一致的“女修”齐齐转头,灰白的眼珠锁定了叶凡一行人。她们停止了对周围幻影怪物的攻击,任由那些怪物扑在她们身上撕咬,却恍若未觉,反而迈开僵硬而同步的步伐,朝着叶凡等人走来。
而被她们“保护”在中间的静兰真人,见状发出凄厉的悲鸣:“别过来!走!快走啊!她们……她们已经不是……”
话音未落,她身旁一名容貌秀美、此刻却面目呆滞的年轻女修,忽然抬手,五指化为漆黑利爪,朝着静兰真人后心狠狠掏去!
师姐!柳如丝失声惊呼——那年轻女修她认得,是静兰师叔的亲传弟子,她的同门师姐,清荷!
静兰真人似乎早有所料,悲愤转身,残存的右臂挥剑格挡。但她伤势太重,剑势无力,被漆黑利爪震得长剑脱手,人也踉跄后退,咳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。
动手!叶凡低喝,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射出。目标不是那些围上来的傀儡女修,而是直取那名偷袭静兰的“清荷”!星核之力运转,暗金掌印隔空拍去。
“清荷”不闪不避,另一只手也化为利爪,交叉撕向掌印。
噗!
掌印与利爪碰撞,暗金星力与灰黑死气激烈侵蚀。“清荷”手臂上的灰黑鳞片炸开,但她恍若未觉,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,眼中灰白死寂更浓,竟硬顶着掌印,继续扑向静兰!
与此同时,另外四名傀儡女修也冲到近前,与金焱、洛星河等人战在一处。这些傀儡实力不弱,皆是金丹后期,且悍不畏死,招式狠辣,给众人带来不小压力。
柳如丝则冲到了静兰真人身旁,百花绫卷住师叔,葬花匕青光吞吐,逼退再次扑来的“清荷”。师叔!她看着静兰惨白的脸和空荡的左肩,声音哽咽。
静兰抓住柳如丝的手臂,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,眼中是刻骨的痛苦与仇恨:“如丝……大长老……早就被冥花污染了!此次古路之行……是陷阱!是送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弟子……来当祭品!
清荷她们……在路上就被种了尸傀虫……我……我救不了她们……”
她每说一句,就咳出一口黑血,气息飞速衰落:“我拼死……带几个还有救的弟子逃到这里……但回廊会放大心魔……她们……她们最后一点灵智也被吞噬了……变成了……怪物……”
柳如丝如遭雷击,握紧葬花匕的手不住颤抖。她看向再次嘶吼着扑来的“清荷”,那张曾经温婉清丽的脸上,此刻只剩狰狞与死寂。
杀了她……如丝……静兰真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,带着无尽的悲凉,送师姐……解脱……也毁了这幻境核心……它在……清荷心口……
柳如丝浑身一震。
“清荷”已扑到面前,漆黑利爪带着腥风,直抓她面门。那双灰白眼珠里,倒映着柳如丝苍白痛苦的脸。
师姐……柳如丝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眼中痛苦尽数化为冰冷的决绝。她松开静兰,百花绫自身前滑落,双手握住葬花匕。
青玉般的匕身光芒大放,前所未有的清冽净化之力喷薄而出,匕尖甚至凝结出一滴晶莹如露的青光。
对不起。
她踏步,前刺。
动作干净利落,没有一丝多余。
葬花匕精准地刺入“清荷”心口,刺中那颗早已停止跳动、被灰白色虫卵彻底占据的心脏。
噗嗤。
没有鲜血。只有大量灰白色的脓液和破碎虫卵从伤口迸射出来,尚未落地,便被匕首上炽烈的青光净化、蒸发。
“清荷”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。她低头,看着没入胸口的青色匕首,灰白的眼珠里,极深处,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属于“清荷”本人的茫然与解脱,一闪而逝。
随即,她整个身躯如同风化的沙雕,迅速化为灰烬飘散。
在她消散的瞬间,周围扑上来的另外四名傀儡女修动作同时一滞,随即也纷纷僵立、崩解。
整个回廊迷离的光影剧烈晃动,发出镜子破碎般的声响,四周那些滋生的心魔幻影也尖啸着淡化、消失。
破碎的镜面之路开始重组、稳定,一条相对清晰的、通往更深处的星光通道,在众人前方缓缓浮现。
幻境核心被破,回廊暂时稳定了。
柳如丝握着葬花匕,站在原地,匕首上的青光缓缓收敛。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滴泪,无声地从眼角滑落,滴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静兰真人靠在骨壁上,看着消散的“清荷”,又看着柳如丝,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复杂神色,气息已如游丝。
通道……通了……她艰难地抬起仅存的手,指向通道深处,用尽最后力气,声音细若蚊蚋,核心……安全区……有‘初代星髓池’……可洗练……碎片……但池边……守着‘井灵’……
她猛地抓住柳如丝的手,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:
“……被污染了……”
话音落下,她的手无力滑落,眼眸中的光彩彻底熄灭。
静兰真人陨落。柳如丝沉默地替师叔合上双眼,收起她的遗物。前方星光通道稳定地延伸向未知的黑暗。
叶凡看向通道深处,又看向臂上隐现的战血印,以及怀中微微共鸣的三块碎片。
初代星髓池,被污染的井灵。星帝留下的后手,似乎也未能完全避开冥花的侵蚀。这条路,注定不会平坦。
就在众人准备踏入通道时,洛星河手中的阵盘忽然发出急促的尖鸣!银色阵纹指向通道侧方一片看似平静的虚空——那里的空间结构正在发生不正常的逆向扭曲,仿佛有什么东西,正从通道的另一端,沿着空间脉络,逆向追踪而来!速度极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