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,陈默从分析室里走了出来。他的脸上看不出失望,只有一种极度的专注和冷静。
“老李,”他的声音平稳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查一个人。”
“谁?”
“三年前,那起脚手架坍塌事故的工地项目经理,或者……当时负责安全事故调查的官方人员中的一个。”陈默走到白板前,在赵伟强、周宏、王振国的名字旁边,用红笔画了一个圈,里面打上一个问号。
“为什么?”老李追问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“动机。”陈默指向那个圈,“凶手的动机,根植于那场事故。但他惩罚的,不仅仅是直接责任人赵伟强,还有‘无能’的学者周宏——或许在他看来,周宏未能用他的知识阻止悲剧或讨回公道;以及‘不公’的象征王振国。这是一种对整个事件处理链条的全面否定和报复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人:“那么,在这个链条上,还有一个环节我们忽略了——直接导致事故发生的施工方负责人,或者,当时负责调查、却未能‘公正’定责的安监人员。这个人,很可能因为那场事故受到了严厉的处罚,比如坐牢,比如身败名裂。他认为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,认为赵伟强、周宏、王振国乃至整个系统都亏欠了他。”
“所以他出狱后,或者隐匿多年后,回来进行这场扭曲的‘审判’?”林薇顺着他的思路说道,眼睛渐渐亮了起来。
“对!”陈默重重地点在那个红圈上,“查!重点查当年那个工地的项目经理,以及主要负责那起事故定责的安监局官员!看他们当中,有没有人最近出狱,或者行为异常!”
新的侦查方向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浓重的迷雾。所有力量立刻被调动起来,扑向这个新的可能性。
档案被调取,数据库被检索,电话打到各个相关单位……
时间在争分夺秒中流逝。每过去一分钟,凶手就可能隐匿得更深,或者……在策划下一次行动。
傍晚六点,距离王振国遇害过去不到十八小时。
张辰几乎是撞开了办公室的门,手里挥舞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,脸上混合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神色。
“李队!陈哥!查到了!查到了!”
所有人都围了过去。
“孙志刚!原‘鼎盛建筑’的项目经理,三年前那个出事工地的直接负责人!”张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,“事故发生后,他作为主要责任人被判了三年,赔偿受害者家属,公司也破产了。他一年前刑满释放!”
孙志刚!一个新的名字出现了!
“出狱后呢?他现在在干什么?”老李急问。
“查不到固定工作,行踪不定!但他名下有个新注册的空壳公司,业务范围……包括二手设备回收和……精密仪器维护!”林峰补充道,他刚刚查到了关联信息。
精密仪器维护!这与现场发现的工业级冷却液残留吻合!
“家庭情况?”陈默问。
“离异,有个女儿……等等……”张辰看着资料,声音突然顿住了,脸色变得异常古怪,“他女儿……叫孙婷……三年前……在那起脚手架坍塌事故中……她是……受伤者之一……腿部残疾……”
办公室里瞬间死寂。
所有线索,在这一刻,轰然汇聚!
孙志刚,事故直接责任人,入狱三年,家破(离异),女儿因事故致残。他出狱后,拥有接触精密仪器(可能用于制造或处理工具)的渠道。他完全有动机仇恨这条链条上的所有人——提供问题建材的赵伟强,未能用专业知识(或许在他看来)帮助受害者(包括他女儿)的学者周宏,以及代表“不公”司法系统的法警王振国!
他有知识,有动机,有作案时间!
“地址!立刻找到孙志刚的住址!”老李的声音如同炸雷。
“他登记住址是假的!正在追踪他可能的落脚点!”技术队那边回应。
“查他女儿孙婷的住址!他很可能去找他女儿!”陈默立刻说道。
几分钟后,一个地址被报了出来:城北区,安民小区,3栋402。
“出发!”老李抓起外套,第一个冲了出去。陈默紧随其后,刑警队员们如同黑色的潮水,迅速涌出办公室。
警笛再次呼啸,划破了傍晚的城市天空。这一次,带着一种直扑目标的决绝。
车上,没人说话。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。如果孙志刚就是凶手,那么他是一个背负着沉重悲剧和扭曲仇恨的复仇者。他精心策划了这一切,将死亡变成他控诉的戏剧。现在,他们要去直面这个可能的“导演”。
安民小区是一个老旧的小区,楼道狭窄而昏暗。3栋402门口,老李打了个手势,警员们悄无声息地散开,封锁了所有可能逃脱的路径。
老李和陈默对视一眼,点了点头。
老李抬手,敲响了房门。
“谁啊?”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。
“物业的,查下水道。”老李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。
里面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,然后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。
门开了一条缝,一个面容清秀、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孩警惕地看着门外穿着便服的老李和陈默。
就在这一瞬间,陈默的目光越过女孩,看到了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一个男人。
那个男人大约五十岁年纪,头发灰白,身形消瘦,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夹克。他正低着头,看着自己的手。
似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,他抬起头,看向了门口。
他的眼神,平静,深邃,甚至带着一丝……难以形容的疲惫和解脱。
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那张脸,与资料上孙志刚的照片,有七八分相似,但更显苍老和沧桑。
孙志刚看着门口穿着制服、明显是警察的众人,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。他甚至……微微笑了一下。
那笑容里,没有疯狂,没有挑衅,只有一种仿佛走到尽头的……平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