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张技术队拍摄的、关于周宏现场那个血写数字“0”的特写照片上。
照片拍得很清晰,血液凝固后的暗红色,笔画边缘的毛刺和流淌痕迹都看得一清二楚。这个数字被认定为可能是凶手,或者垂死的周宏所写。
陈默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他放大了图片的局部,死死盯着那个数字“2”的收笔处。
那里,在凝固的血迹边缘,有一个极其微小、几乎被忽略的、不属于血液凝固自然形态的——顿点。
一个非常刻意、如同签名落款般的、小小的圆点。
而这个笔触特征……
陈默立刻调出赵伟强手腕上“0”的特写照片。记号笔的黑色墨水,笔画流畅工整,但在每个数字的起笔和收笔处,尤其是那个“1”的末端,同样带着一个极其细微的、习惯性的、回钩式的顿笔。
两种不同的书写介质(墨水与血液),两种不同的书写环境(从容与仓促或痛苦),但那个隐藏在笔画细节里的、个人独有的书写习惯……
陈默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,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。
“笔迹!”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紧,但异常清晰,“赵伟强手腕的数字,和周宏现场血写的数字…书写习惯有高度相似之处!”
所有人都愣住了,看向他。
“什么意思?”老李快步走过来。
“意思是,”陈默指着屏幕上并排放大的两个数字细节,“这两个数字,很可能…是同一个人写的!”
同一个人?
老李、林薇、方雪…所有人都围了过来,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的对比。
“可是…周宏现场那么混乱,如果是同一个人写的,他怎么可能既在赵伟强案发现场那么冷静工整,又在周宏那里…”方雪提出质疑。
“如果周宏现场的血字,不是凶手在情绪激动时写的,”陈默的眼神锐利得惊人,“而是他刻意模仿‘激动’笔迹写的呢?如果他从一开始,就在误导我们,让我们以为存在两个风格不同的凶手?”
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林峰不解。
“为了增加剧本的‘戏剧性’?”林薇若有所思,“为了展示他不仅能策划‘完美犯罪’,还能扮演不同的‘角色’?冷静的策划者,狂暴的执行者…这更能体现他的掌控力和…优越感。”
老李盯着屏幕,脸色变幻不定。如果笔迹鉴定最终确认这一点,那将彻底推翻他们关于可能存在多个凶手的推测!自始至终,很可能都只有一个人!一个能在极度冷静和精心伪装的狂暴之间无缝切换的、极其可怕的对手!
“立刻!把这两份笔迹样本送去做司法鉴定!最高优先级!”老李对着技术队吼道。
新的可能性像一道强光,刺破了沉重的迷雾。如果只有一个凶手,那么很多矛盾点似乎就有了解释的方向——比如他为什么使用自己独有的毒素(自信不会被追踪,或者是故意引导),为什么能如此了解三个受害者的背景和信息…
“查!集中所有力量,排查三个受害者过去所有可能产生交集的点!尤其是三年前那起事故前后,他们是否共同接触过某个特定的人!”老李的声音因为找到了新的方向而重新充满了力量。
办公室再次高速运转起来,但这一次,带着一种目标明确的锐气。
陈默却缓缓坐回了椅子上。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感到振奋。
笔迹的发现,指向了一个更聪明、更狡猾、也更危险的敌人。
一个人,扮演多重角色,完成三种不同风格的谋杀,还将警方引导得团团转。
这样的对手,会仅仅满足于完成三个“章节”吗?
他看着白板上那三个冰冷的数字。
001, 002, 003。
序章,真的结束了吗?
还是说,这仅仅是他宏大剧本的…第一个三部曲?
凶手的“恶之序章”,或许,才刚刚翻开下一页。
而他们,依旧在黑暗中,寻找着那束能照亮真相的光。
笔迹样本被火速送往鉴定中心,整个刑警队像被上紧了最后一圈发条,在焦灼的等待和并行的排查中高速运转。每个人都清楚,如果笔迹鉴定确认两处数字出自同一人手笔,那么案件性质将发生根本性转变。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可能存在的松散团伙,而是一个心智如妖、演技精湛的独行恶魔。
老李坐镇指挥,一遍遍催问着各路排查的进展,嗓子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话。陈默则将自己关在临时辟出的分析室里,四面墙上贴满了三个案发现场的照片、关系图、时间线,以及那串令人不寒而栗的数字序列。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,目光在那些图像和文字间反复巡弋,试图捕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、连接一切的幽灵线。
三年前的事故卷宗被翻来覆去地研究。赵伟强公司的建材质检报告,周宏妻子的尸检记录,当时工地的施工日志,甚至周宏败诉的那场庭审的每一句记录……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检视。
下午三点,鉴定中心的电话终于来了。老李几乎是扑过去接起电话,听着听着,他紧锁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,反而拧得更紧。
挂断电话,他看向闻声围过来的众人,沉声道:“鉴定结果……无法得出明确结论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方雪急问。
“样本太少,介质不同,周宏现场的血字笔画扭曲变形严重,干扰因素太多。专家的意见是,存在同一人书写的可能性,但不能排除是极高明的模仿。无法作为法庭证据,只能作为侦查参考。”
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,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,虽然没有完全熄灭,但也只剩下了微弱的火苗。参考?这模糊的结论让接下来的侦查方向依旧充满了不确定性。
办公室里的气氛再次跌回谷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