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信发出后,时间仿佛凝固了。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紧握手机,每一秒都像是在等待审判。背包扔在脚边,里面塞了几件衣服、充电宝、所有能找到的现金,还有一把沉甸甸的扳手——这是我能在家里找到的最像武器的工具。
窗外,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,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。每一盏车灯划过窗户,都让我的心脏骤停一秒。
终于,手机屏幕亮了。
同一个陌生号码,回复简洁到极致:
“一小时后,河西废车场,c区第七排。只你一人。带上有资料的设备。迟到或带尾巴,交易取消。”
废车场?那种地方……我心头一紧。这像是电影里黑帮交易或者杀人灭口的场景。但此刻,我还有别的选择吗?待在家里,等于坐以待毙。
“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他们的人?”我飞快地回复。
“你只能赌。赌我和他们,谁更想要那些真相。”
这句话击中了我。是的,那些人在威胁、恐吓,试图掩盖。而这个神秘人,至少在引导我去揭露。我咬咬牙。
“好。一小时后见。”
没有回复。对话结束。
我必须立刻行动。家不能再待了。我背上背包,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小窝,然后毫不犹豫地打开门。
走廊空无一人,灯光昏暗,安静得可怕。我侧耳倾听片刻,确定没有异常,才像幽灵一样溜下楼。我没有选择电梯,而是走了安全通道,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被放到极大。
快到一楼时,我猛地停住。楼下传来轻微的、压抑的说话声,说的是桑国语!
我心脏几乎跳出胸腔,屏住呼吸,一点点探头向下望去。两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人正守在一楼出口处,警惕地打量着外面。他们的腰间,似乎有什么东西凸起……
后门!老小区还有个堆放垃圾的后门,平时几乎没人走!
我立刻转身,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,穿过长长的走廊,来到另一端的楼梯,向下通往小区后院。后院铁门通常只是虚掩着。
幸运女神这次似乎站在了我这边。后院空无一人,铁门一推就开。我闪身出去,融入外面街道的人流车海之中,立刻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。
但不能放松警惕。我拦下一辆出租车,却没有直接报出废车场的位置,而是说了附近一个大型超市的名字。
车上,我掏出备用手机——我出门时特意带上了几乎废弃不用的旧手机,插了一张不记名的流量卡。我用它登录了那个私密邮箱。
“1937-1945”文件夹安然无恙。我迅速操作,将整个文件夹加密压缩,然后设置了一个定时发送邮件。收件人,是我能找到的几乎所有国内外大型媒体、历史研究机构和人权组织的邮箱地址。发送时间,设定在三个小时后。
如果我到时没能取消发送,这些资料将会像病毒一样,扩散到全世界。
这是我唯一的筹码,也是我的护身符。
在超市门口下车,我步行了将近二十分钟,才终于抵达那片巨大的、散发着铁锈和机油味的废车场。铁丝网围栏破败不堪,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缺口钻了进去。
里面如同一个钢铁坟墓。生锈的汽车残骸堆积成山,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。风穿过空洞的车窗和破烂的铁皮,发出呜咽般的怪响。
我看了眼时间,差不多一小时了。根据指示,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c区摸去。
第七排。这里堆放的似乎是更老的报废车辆,像一座座沉默的钢铁墓碑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寂静。
“站住。”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起,是字正腔圆的大夏语。
我浑身一僵,慢慢转过身。
一个身影从一辆锈蚀的巴士后面走了出来。他穿着深色的连帽衫,帽子拉得很低,脸上还戴着口罩,完全看不清面容。只能看出他身形偏高,偏瘦。
“东西呢?”他问道,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。
“你先告诉我,你是谁?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,“还有,早上那些人,是不是桑国特务?”
“你可以叫我‘记录者’。”他没有正面回答第二个问题,只是伸出手,“硬盘,或者存储设备。你没有多少时间了。”
“资料不在我身上。”我说,紧紧盯着他的反应,“我把它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。如果我出事,或者在一定时间内没有操作,它们会被自动发送给全世界所有的媒体。”
“记录者”的动作顿了一下。虽然看不清表情,但我能感觉到帽檐下的目光锐利了起来。
“你很谨慎。”他似乎在评估我,“但这不够。他们的手段超出你的想象。把东西给我,我有办法让它们发挥最大的价值,而不是简单地被淹没在海量的网络信息里。”
“然后呢?我怎么办?”我追问。
“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,送你离开这里。去西部,或者西南,找个偏僻的地方,暂时消失。”他的语气不容置疑,“这是你唯一的选择。”
听起来很合理,但我心中的疑虑却更深了。这一切都太像安排好的剧本了。
就在我犹豫的瞬间,异变陡生!
“咻——啪!”
一声轻微的爆裂声,我们头顶一盏昏暗的照明灯应声而碎!玻璃渣像雨点一样落下。
“狙击手!趴下!”“记录者”猛地扑向我,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一辆废车后面。
几乎同时,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,水泥地面上爆开一个小坑,发出一声闷响!
消音狙击枪!他们真的动了杀心!
我的心跳几乎停止,恐惧攥紧了我的喉咙。
“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?!”我嘶声问道。
“记录者”没有回答,只是迅速观察着四周。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,轻捷而迅速,在寂静的废车场里如同鬼魅。
我们被包围了。
“不止一组人。”“记录者”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,“跟我来!”
他猛地起身,借着废车的掩护,向堆积如山的车堆深处跑去。我连滚爬爬地跟上。子弹不时打在身边的铁皮上,发出“噗噗”的闷响。
这简直是一场噩梦!我只是做了一个表情包!为什么会这样!
“记录者”对这里的地形异常熟悉,他带着我在钢铁迷宫里左冲右突,暂时甩开了追兵。我们躲进一辆被压扁的卡车驾驶室里,剧烈地喘息着。
“他们……他们到底是谁?”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。
“桑国情报本部‘内调室’的特勤小组。”“记录者”言简意赅,“专门处理‘历史遗留问题’。”
历史遗留问题……好一个轻描淡写的称呼!
“那你呢?你又是谁?”
他沉默了一下,似乎在倾听外面的动静。“一个希望历史得到公正记录的人。”
突然,他猛地转头看向我,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刀:“你刚才说,资料定时发送了?还有多久?”
“大概……一个半小时。”
“取消它。”他命令道。
“为什么?”
“相信我。现在取消它。他们的干扰车就在附近,一旦启动,你的信号可能根本发不出去!而且简单的邮件发送太容易被拦截和忽略了!把它给我,我有更稳妥、更有效率的渠道!”他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急促。
就在我内心激烈斗争之时,一阵奇怪的、断断续续的音频信号,突然从“记录者”的身上传了出来!很微弱,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。
那调子……非常古老,像是某种……桑国战时的军乐片段?
我的血液瞬间凉透了。爷爷曾经给我听过类似的录音,那是旧桑国军队进攻前有时会使用的信号!
我猛地抬头,死死盯住他:“那是什么声音?”
“记录者”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。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,那个声音立刻停止了。
但已经太晚了。
所有线索在这一刻猛地串联起来!他对我家老楼结构的了解(甚至知道电表箱位置)、他对“内调室”行动模式的熟悉、他出现的时间点总是如此“恰到好处”、他急于拿到原始资料并阻止我自行传播、还有刚才那该死的只有老式军用设备才会发出的信号音……
他不是盟友。
他和他们,是一伙的!或者说,他来自另一个桑国的派系?目的不是杀我灭口,而是用更“完美”的方式,拿到并控制那些资料,让它们永远以对他们有利的方式“沉默”!
所谓的保护、新的身份,恐怕是通往真正消失的单程票!
“你……”我声音发颤,向后退去,后背撞上冰冷的铁皮。
“记录者”缓缓站直身体,之前那刻意压低的平和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、无机质般的气息。他慢慢摘掉了帽子和口罩。
露出的是一张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大夏男性的脸,平平无奇,扔进人海绝不会看第二眼。但那双眼睛,冷静、漠然,没有任何温度,仿佛不是在看待一个活人,而是在评估一件物品。
“陈默先生,你比我们预估的要聪明一点。”他的大夏语依旧标准,却褪去了所有伪装出来的情绪,“但这改变不了什么。把取消发送的方式告诉我。你可以少受点苦。”
绝望像冰水一样浇灭了我最后的侥幸。我完了。
但就在这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之中,一股极致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!
凭什么?!凭什么这些刽子手的后代,还能在我的国土上如此肆无忌惮地威胁我?凭什么真相要被永远埋葬?
爷爷的声音、历史书上那些黑白照片、无数无声呐喊的冤魂……在这一刻仿佛都汇聚到了我的身上。
我看着他,突然笑了。一种近乎癫狂的、破罐破摔的笑。
“你想要资料?好啊。”我大声说道,同时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旧手机——登录了邮箱的手机。
“记录者”脸色微变,似乎想扑上来。
“别动!”我厉声喝道,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,“我只要一动手指,邮件就会立刻发出!虽然你说可能会被拦截,但赌一把吗?赌你们的技术能不能瞬间阻断所有通往全球媒体的网络通道?”
他停住了动作,眼神变得更加冰冷。
“你们很害怕,对不对?”我盯着他,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,“害怕一个表情包?害怕几张老照片?因为你们知道,这些东西一旦传播开,你们精心粉饰的谎言就会被戳穿!你们那座供奉着战犯的神厕,就会暴露它在全世界面前真正的丑陋模样!”
我一边说,一边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操作着手机。取消定时发送?不!我要立刻发送!现在!马上!
“你们篡改教科书、你们否认大屠杀、你们参拜战犯!现在,连一个老百姓做的表情包都让你们如临大敌,不惜派特务跨境杀人!”我的声音越来越大,在空旷的废车场里回荡,“善恶到头终有报!这不是一句空话!这就是你们的报应!历史会对你们做出审判!而我的表情包,就是那根导火索!”
“记录者”的脸色终于变了,他看出了我的意图,猛地向我冲来!
但太迟了。
我的拇指,重重地按下了“立即发送”的按钮!
屏幕显示:发送中……
“不!”他发出一声低吼,速度瞬间爆发,一拳打向我的手腕!
手机脱手飞了出去,撞在铁皮上,屏幕碎裂黑屏。
但几乎同时,我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隐约的警笛声!由远及近,速度极快!
不是一辆,是很多辆!
“记录者”猛地转头望向警笛的方向,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他狠狠瞪了我一眼,那眼神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愤怒和一种功亏一篑的狰狞。
“你会后悔的。”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,然后毫不犹豫,转身就像狸猫一样窜入阴影之中,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几秒钟后,强烈的光束刺破了废车场的黑暗,无数脚步声和严厉的呵斥声响起。
“安全局!不许动!”
“放下武器!”
我瘫倒在冰冷的地上,看着真正的大夏国安人员冲了进来,精良的装备、专业的战术动作,与早上那批冒牌货天壤之别。
得救了……吗?
我望着“记录者”消失的方向,他最后那句话如同冰锥,刺在我的心底。
他真的只是一个桑国特务吗?那个诡异的信号声……
警笛声、脚步声、呵斥声包围了我。我闭上眼睛,精疲力尽。
我不知道那些资料有多少能成功发送出去,也不知道这场风波最终会如何平息。
但我知道,仁裕天皇变成柯基敬礼的那个动图,此刻一定还在某个群聊里欢快地循环播放着。
表情包的战争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
而审判,终将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