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岳父,看久了,伤眼睛。”
夏侯玄的声音,将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。
走,带您去个凉快地方,喝杯茶,解解暑,润润喉。
……
马车离开了热浪滚滚的钢铁厂,重新驶入北州城干净整洁的主干道。
苏克勤坐在车厢里,一言不发,
他试图用自己几十年阅历见识,去理解这一切。
水泥路、六层楼、管饱的红烧肉、水泥、还有……用来盖房子的铁。
马车停在了一栋三层高的雅致小楼前。
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——【冰爽斋】。
苏克勤跟着夏侯玄走进去,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,驱散了从炼钢厂带来的一丝燥热。
门口站着的伙计,穿着统一的青色布衫,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,却不过分谄媚,在看到夏侯玄时恭敬行礼。
王爷,里边请.....
大堂内,摆着十几套竹制的桌椅。座无虚席。
有衣着光鲜的商人,有乡绅,书生,围着一张张小方桌,桌上摆着白瓷碗。
“王爷。”
一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迎上,恭敬地将他们引向二楼的独立包厢。
包厢内,陈设简单,处处透着巧思,窗外的街景尽收眼底。
“岳父,坐。”
夏侯玄随意地坐下。
很快,掌柜的亲自端着一个漆盘进来,盘中是两只洁白如玉的精美的瓷碗。
碗中,是碎得如雪花般的冰沙,上面还浇着一层微红的蜜糖
苏克勤握着勺子的手,在半空停住。碗中那白花花的东西,竟是冰!
夏都的权贵们,在盛夏时节,为了几块从冬日冰窖里取出的藏冰,往往一掷千金。
夏侯玄拿起银质的小勺,舀了一勺送入口中,舒服地眯起了眼睛。
“岳父,尝尝。”
“我这冰爽斋的招牌,消暑解渴,最是合适。”
苏克勤拿起勺子,学着夏侯玄的样子,尝了一口。
冰凉甘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,顺着喉咙滑下。
“贤婿,这冰,确实解暑。
“老夫,这两日所见所闻,如在梦中。”
“只是,老夫有一事,憋在心里,不吐不快。”
“岳父但说无妨。”
苏克勤抬起头,盯着夏侯玄。
“你做的这一切,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
“你别跟老夫说什么为了北州百姓。你如此招揽流民,聚敛财富,修路,修高楼,炼制钢铁……”
“这般手笔,这般图谋,已非一个藩王该有。”
“夏侯玄,你,到底想做什么?你是不是要反?”
夏侯玄将勺子放下,笑了笑。
“岳父。”
“您和我三哥,千里迢迢来到我这北州,想必……不只是为了探望我与王妃这么简单吧?”
苏克勤握着银勺的手,一紧。
自己这位女婿,从一开始,就知道他们的来意。
“贤婿……何出此言?”
“岳父,我们是自家人,就没必要说那些场面话。”
“我既然敢让您二位看,就不怕您二位知道。”
“父皇让您和三哥来,无非是想亲眼看一看,我夏侯玄,在北州,究竟是在当一个安分的藩王,还是在……拥兵自重,图谋不轨。”
“父皇的担忧,我懂。”
“所以,我便让您二位,好好地看,仔细地看。”
“我不仅要让您看,我还要劳烦您,将在这里看到的一切,听见的一切,原原本本,一字不差地,回去说给父皇听。”
“您回去告诉父皇。”
“当初,在太和殿上,我说过的话,一刻也未曾忘记!”
“与民同苦,安抚民心,剿匪御夷,以彰显我皇家浩荡皇恩,体恤万民之心,更显我夏侯玄守护北州疆土之决心!”
“岳父,你也看到了。”
“我北州食堂,顿顿有肉,米饭管够。我与工匠同食,这算不算‘与民同苦’?”
“我北州百姓,安居乐业,孩童有书可读,脸上再无饥苦之色,对我发自内心地拥护,这算不算‘安抚民心’?”
“黑风林独眼寨,上千悍匪,如今是我北州城建司下属的工程队,放下屠刀,拿起铁锹,为北州建设流汗。”
“我修的每一寸路,都能让大夏的军队,在最短的时间内,抵达北州边关!这算不算剿匪御夷?
“我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彰显我皇家浩荡皇恩,体恤万民之心!”
“更是为了兑现我的承诺,守护我北夏,北州疆土之决心!”
苏克勤被这番话,震慑到,他本以为夏侯玄会辩解,会掩饰,会表露忠心。
但他没有。
他只是将自己做过的事,一件件,一桩桩,平静地陈述出来,再与当初在金銮殿上的那番话,一一对应。
这哪里是野心?
这分明是,将当初吹过的牛,都变成了现实!
这,就是他的阳谋,一切都摊在阳光下,让你看,让你查。
查到最后,你只会发现,他做的每一件事,都完美地契合了“忠君爱民”的标准。
你,如何弹劾?你,拿什么弹劾?
“岳父,我做的这一切,都是为了兑现我对父皇的承诺。”
“而北州能做到的事,青州、云州、乃至整个北夏,都能做到。”
“所以,我需要岳父,为我向父皇,讨一道旨意.....【北夏修路建设令】。”
“我,夏侯玄,愿为总督办,以北州为始,为我大夏,修出一条覆盖全境的通天大道!”
“届时,商通天下,兵达八境。”
“岳父,您说,这份足以载入史册的不世之功,父皇,他,要不要呢!”
苏克勤呆呆地坐在那里,许久,许久。
“贤婿。”
“待我明日返回夏都,必将在北州所见所闻,尽数上报陛下。”
“至于那‘北夏修路建设令’……”
“就要看陛下,与满朝文武的定夺了。”
……
次日清晨,北州城门外。
苏克勤和面如死灰的夏侯显,登上返回夏都的马车。
临行前,苏克勤看了一眼站在晨光中的女儿和女婿,眼神中,再无一丝往日的轻视。
夏侯玄与苏晴鸢并肩而立,目送着马车缓缓远去。
“王爷,我爹他……真的会帮你吗?”
夏侯玄望着远方,淡淡一笑。
“他会的。”
“因为他看到的,是真的,而真的东西,最有力量。”
“鱼饵,我已经抛下。
就看我那位父皇,愿不愿吞下这能改变北夏国运,让他名垂青史的香饵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