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天刚破晓。
夏侯玄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,赵大牛翻身下马。
客栈大堂内,苏克勤早已用完早饭,正襟危坐,神情间带着凝重。
夏侯玄那句“路,更是兵道”,在他心头反复敲打了一整夜。
“三殿下呢?”
客栈掌柜的连忙躬身:“回王爷,三殿下说昨日走得多了,腿脚酸软,今日想在客栈歇息。”
“不想去?”
腿脚酸软是假,心气不顺是真。
“也好,省得他碍眼。”
“岳父,请。”
马车驶出,朝着水泥厂的方向而去。
越是靠近,车轮卷起的烟尘越大。
马车在一片建筑群前停下。
建筑的围墙上,写着三个大字——水泥厂。
苏克勤刚一下车,便下意识地抬袖掩住口鼻。
“岳父,这里就是水泥厂。”
厂区内,视线所及,皆是一片忙碌的灰白。
王二柱,快步迎了上来,恭敬行礼;王爷,您怎么来了!
却不敢靠得太近,生怕身上的灰尘脏了王爷的衣袍。
夏侯玄摆摆手,直接领着苏克勤,走进一间用来存放成品的仓库。
仓库里,一袋袋用麻布袋扎紧的灰色粉末堆积如山。
“这就是水泥。”
夏侯玄随手解开一个袋子,捻起一撮灰色的粉末,在苏克勤面前摊开。
“岳父,您昨天走过的路,看到的楼,就是用这东西,掺上砂石和水,造出来的。”
苏克勤伸出手指,捻起一点,触感冰凉,细腻。
他将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,只有一股淡淡的石灰味。
就凭这东西?
苏克勤回想起马车驶过水泥路时的平稳,两者天差地别。
“此物……遇水,调和砂石,晾干之后,便坚不可摧。”
夏侯玄指了指不远处,一个巨大的木槽。
几个工人正将一袋袋水泥倒进去,与黄沙、碎石混合,再注入清水,用巨大的木耙搅动。
粘稠的灰色浆体,被一车车推走,灌入一个个方正的木质模具中。
而在另一边,晾晒着无数早已成型的方砖。
苏克勤走过去,用脚尖踢了踢。
方砖,纹丝不动。
他又俯身,用指节叩击。
“梆、梆、梆。”
声音沉闷,质感坚硬,与上好的青石板别无二致。
“这等神物……”
“造价……定然不菲吧!”
夏侯玄,叹了口气,将手上的粉末拍掉。
“岳父,这东西本身,不值钱。”
“石灰石,粘土,漫山遍野都是,无非是些力气钱。”
苏克勤一愣,不值钱?这怎么可能!
夏侯玄指向外面那些挥汗如雨的工人。
“真正贵的,是人。”
“我这北州城建司、农垦司、再加上各个工坊,在人力资源司登记在册,每日上工领薪的百姓,已有十几万人。”
“每个人,每天都要吃饭,要发工钱。”
“还有这厂子里烧窑的煤,运输原料的车马要草料,再加上青北大道,那边刚动工不久的修路开销……”
夏侯玄掰着指头,粗略算算。
“零零总总加起来,一天,大概要花掉十来万两银子吧。”
什么?
一……一天……十万两?!
苏克勤嘴唇翕动了几下,心中盘算。
大夏国库,一年盈余,刨去军政各项开支,最好的年景,也不过剩下三四百万两。
他这女婿,一个月就烧掉了三百多万两??
苏克勤脚下微微一晃,若非常年习武,怕是已经一屁股坐倒在地。
“哎,”夏侯玄自顾自地抱怨;这花得多,自然也得想办法赚得多。
“工坊区那边要盖,纺织厂、玻璃厂........都还等着盖。”
“等这些厂子都建起来,生产的东西,由北州商会卖到北夏各地,甚至北齐。”
“赚回来的钱,再买料,招工,建更多的厂,修更长的路……”
“钱就这么滚起来,越滚越大,想停都停不下来。”
苏克勤暗道;这真的是那个夏都人人口中的废物九皇子。
难道说,这十几年来,他都在藏掖。
再过几年,不,或许只要一两年,这北州的财富,堪比国库,
“走吧,岳父,带您去看看,钢铁厂。”
……
离开水泥厂,马车转而驶向一处热浪熏天之地。
——北州炼钢厂。
还未靠近,一股灼人的热浪便扑面而来,伴随着“叮叮当当”的捶打声。
巨大的风箱鼓动,将风送入炉中。
赤着上身的工匠们,抡着大锤,一次次砸向烧得通红的铁坯。
康铁的弟子,李垣,一个精壮的年轻人,放下手中的活计,小跑过来。
“王爷!”
“嗯,最近产量如何?”。
“王爷放心!
李垣指向旁边的仓库。
“铁锹,镐头,铲子......仓库里都堆满了!
再招十万人加入工程队,工具都管够!”
苏克勤的心又是一抽,再招十万人……
他跟着两人走进一座稍显凉快的仓库。
仓库里,一排排的架子上,整齐地码放着崭新的农具和工具。
苏克勤的视线扫过仓库,看向一捆捆,用麻绳扎得结结实实的铁条。
每一根,都有成人拇指粗细,长约五米。
他戎马半生,对铁器再熟悉不过。
“莫非是……新式长枪的枪杆?”
“贤婿,”他指着那堆长铁,好奇地问道,“这些……是用来打造兵器的?”
夏侯玄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笑了笑。
“哦,岳父说那个啊。”
“那些,是用来盖高楼的。”
苏克勤掏了掏耳朵,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“修……修房子?”
“岳父;那些六层高的小楼,光用砖石和水泥,不够结实。”
“把这些东西,埋进墙体和地基里,当骨头用。”
“这样,房子才能盖得又高,又稳。”
苏克勤上前摸了摸,这些可都是上好的铁。
他这个女婿,竟然……竟然奢侈到,用铁去给平民百姓……盖房子?
“用……用铁……去盖楼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