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沉下,山谷里的风变冷了。张定远趴在岩石后,手按在火铳上,指节发白。他盯着远处沙滩上的小船和几顶破帐篷,呼吸很轻。风从西北来,敌营的烟往东南飘,篝火只有一点红光,守卫靠在石头边打盹。
三名传令兵伏在地上,等他的手势。他缓缓抬起右手,掌心朝下。火铳手一排排摸到前位,枪口对准营地。刀盾兵压在后方,弓手绕向溪口下游,封住退路。所有人都没出声,只有风吹过草叶的声音。
两名倭寇走出帐篷换岗,一个打着哈欠,另一个提着刀慢吞吞走过来。两人站在火堆旁说话,背对着山口方向。
张定远猛然挥下手臂。
轰——!
数十支火铳同时击发,火光连成一片,铅弹砸进帐篷和人群。一名倭寇当场倒地,胸口炸开血洞。另一个转身想跑,第二轮齐射已到,他扑倒在泥里,手脚抽搐。帐篷燃起大火,浓烟冲天,剩下的倭寇惊叫着往外逃,有人抓起刀就往林子里钻。
“压住!不许乱动!”张定远低吼。
火铳手迅速装弹,第二轮齐射压得敌人抬不起头。弓手在溪边放箭,封锁水面通道。几个试图泅渡的倭寇刚下水就被射中,浮在水面不动了。
一名倭寇提刀冲向山坡,嘴里喊着听不懂的话。张定远抬手一枪,那人肩膀爆出血花,摔倒在地。他还想爬,刘虎从侧翼冲出,一刀劈断其脖颈。
火光映亮山谷,明军士气大振。有人开始往前压,脚步却乱了阵型。
“稳住!”张定远站起身,拔出长剑,“火铳组三轮轮射,弓手补漏,刀盾推进!别散开!”
命令传下去,队伍重新列阵。火铳手蹲下装药,第一排射击后立刻后退,第二排上前补位,第三排预备。节奏清晰,火力不断。残余倭寇被压制在沙滩一角,无处可逃。
一名倭寇突然扔出火雷,炸响在明军左翼。两人受伤倒地,但其他人没慌,立刻结成圆阵,盾牌朝外,火铳从缝隙间瞄准还击。
“清理伤员,继续推进。”张定远下令。
火铳又打了两轮,敌人彻底崩溃。有的跪地举手,有的跳进溪流想游走,全被弓手射杀。最后三个倭寇逃进岩缝,张定远带十名亲兵包抄过去,用火把照进去。
“出来,活命。”他说。
里面没人应。片刻后,一声闷响,像是自尽。张定远挥手,亲兵投进两枚火雷,岩缝里再没动静。
“搜。”他说。
士兵们翻查尸体,清点战果。共歼敌二十七人,俘虏三人,无一人逃脱。缴获倭刀十二柄、短铳两支、火药袋四个、干粮若干。小船被烧毁,营地付之一炬。
张定远站在高岩上,看着医官给两名轻伤士兵包扎。一人腿上擦伤,另一人手臂被弹片划破,都不严重。他走过去看了看伤口,点头示意处理得当。
“都记下名字。”他对书记官说,“战后报功。”
书记官应声记录。周围士兵围拢过来,脸上带着兴奋。这是他们第一次独立执行夜袭任务,而且全胜。
“你们打得很好。”张定远说,“但记住,这不是靠谁冲得快,是靠配合。火铳先打,弓手封路,刀盾跟进,一步都不能错。”
有人问:“要是火铳卡壳怎么办?”
“那就用刀。”他说,“火铳是利器,但人不能依赖它。练好基本功,才能活到最后。”
士兵们点头。有人开始讨论刚才的射击距离,有人说应该再靠近些打,也有人坚持保持距离更安全。争论中没有争吵,全是实战经验的交流。
张定远听完,没打断。等声音渐小,他才开口:“下次遇到更强的敌人,他们会躲树后,会挖坑设陷,会假装投降。你们现在讨论的每一个问题,战场上都会出现。想活,就得提前想清楚。”
他转身走向缴获的武器堆。倭刀排列在地上,样式杂乱,有的卷刃,有的锈迹斑斑。那两支短铳做工粗糙,火门堵塞,明显是仿制明军火器。
“带回主营,交给老陈。”他说,“看看能不能改造成我们用的。”
亲兵领命收捡。张定远抬头看天,云层裂开一道口子,露出几颗星。潮水开始上涨,溪流声变大。他知道时间不多,必须尽快撤离,防止其他倭寇察觉异动。
“留下两人看守痕迹,其余人整队。”他下令,“伤员坐担架,俘虏绑牢,沿原路返回。保持间距,夜间行军不准说话。”
队伍迅速集结。旗帜收起,马匹裹蹄,火把熄灭。只留几盏灯笼低垂照明。张定远走在最前,火铳挎在肩上,目光扫视两侧林地。
刚翻过缓坡,一名斥候从前方疾步跑来。
“将军,下游发现脚印。”斥候低声说,“新踩的,至少五人,往东南去了。”
张定远停下脚步。
“方向?”
“沿着溪岸,直通密林。”
他眯起眼。东南方向正是黑屿所在。这股倭寇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。他们要么是侦察小队,要么是运输线的护卫。不管是哪一种,背后都有更大的据点。
“改变路线。”他说,“追。”
“可是命令是回撤……”副官犹豫。
“我知道命令。”张定远说,“但现在有新情况。他们既然派了人,说明不知道同伴已被歼灭。我们可以顺藤摸瓜。”
他回头看向队伍:“愿意跟我继续追的,向前一步。”
沉默几秒,十几名士兵出列。刘虎也在其中。
“够了。”他说,“留下二十人护送俘虏和伤员返营,其余人随我前进。轻装,去铃铛,火铳上膛。”
命令传下,队伍重新分配。张定远接过一张新地图,摊在岩石上快速查看。东南密林深处有一条野径,通向一处废弃渔村,那里曾是倭寇补给中转站。
“走这条道。”他指着地图,“如果他们是去报信,一定会抄近路。”
众人围拢确认路线。张定远收起地图,插进腰带。他喝了口水,将水壶递给身边士兵。
“出发。”
队伍悄然转入右侧小路。林间漆黑,只有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。张定远走在最前,右手始终搭在火铳上。旧伤在阴湿天气里隐隐作痛,但他步伐稳定,呼吸均匀。
翻过一道陡坡后,前方斥候突然蹲下招手。
张定远立刻抬手,全队静止。
他猫腰上前,透过树影望去——远处林间空地上,几点火光晃动,像是有人在生火。
地面有新鲜脚印,通向一片塌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