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是在后半夜停的。
寅时三刻,最后几滴雨水从檐角滴落,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微的水花。然后,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——没有雨声,没有风声,连城外的曹军营寨都安静得反常。
州牧府的书房里,灯还亮着。
陆炎半靠在榻上,身上盖着厚厚的裘毯,但依然在微微发抖。不是冷,是身体在对抗伤口炎症时产生的寒战。他的左肩肿得比昨日更厉害了,军医傍晚换药时,看见绷带下渗出的液体已经不再是脓,而是带着黑丝的、散发着腐败气味的浊液。
“毒入骨髓了。”军医私下对庞统说,“如果再不静养,再不……”
“再不就怎样?”庞统问。
军医没敢说下去,只是摇头。
此刻,陆炎的眼睛却是清亮的。那种清亮不是因为健康,而是因为烧——高热让他的瞳孔收缩,眼神变得异常锐利,像刀子一样刮过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脸。
房间里坐着五个人。
陆炎。庞统。鲁肃。周泰。赵云。
再没有第六个人。连亲卫都被屏退到院外,房门紧闭。
“人都到齐了。”陆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一下,“说正事吧。”
鲁肃先开口。
他从袖中取出一卷账册,不是竹简,是纸——龙鳞城自产的黄麻纸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。
“主公,诸位将军,最新的统计。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,“寿春城内存粮,五万九千石。按最低配给,可支撑一百零三天。但这有个前提——不分兵。”
“分兵?”周泰皱眉,“什么意思?”
鲁肃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继续念:“寿春守军,目前两万四千人。龙鳞主城守军,一万八千人。钟离城,三千人。东城,两千人。总计四万七千人。”
他顿了顿:“但粮仓主要在寿春和龙鳞主城。钟离和东城的存粮,只够各自支撑二十天。如果要维持四城防线,我们必须从寿春调粮补给钟离和东城——每日至少要调拨一百石。”
庞统已经明白了:“如果我们集中兵力,只守寿春和龙鳞主城呢?”
“那么粮食可以支撑一百二十天。”鲁肃说,“多出十七天。”
“十七天……”周泰喃喃重复,“十七天能改变什么?”
“可能什么都改变不了。”庞统接口,“但也可能,是决定生死的十七天。”
房间里安静下来。
所有人都知道庞统在说什么——那支可能存在的、从青州南下的奇兵。高顺手里还有五千人,如果他能突破封锁,如果能……
但那是如果。
是建立在无数个“如果”之上的、几乎不可能的希望。
陆炎终于开口了。
他的声音很轻,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空气里:
“所以,子敬的意思是——放弃钟离和东城,集中力量守寿春和龙鳞主城。”
不是问句,是陈述句。
鲁肃低下头:“是。”
“让钟离和东城的五千将士,还有城里的百姓,自生自灭?”陆炎的声音依然很轻,但里面有一种可怕的寒意。
“不是自生自灭。”鲁肃的声音开始发颤,“是……让他们在曹军攻城时,尽可能拖住敌人,为主城争取时间。而且,如果守将愿意投降,或许可以……”
“可以什么?”陆炎打断他,“可以让曹操不杀他们?可以让孙权不屠城?子敬,你自己信吗?”
鲁肃不说话了。
他当然不信。程昱带来的那份地图上,清清楚楚标注着城破后的处置方案——男子充役,女子分配,十五岁以上的男孩都要阉割送入宫中。
那不是劝降,是判决书。
“主公,”赵云忽然开口,“末将有个问题。”
“说。”
“如果我们放弃钟离和东城,曹军占领这两处之后,会怎么做?”
庞统接过话:“他们会以这两城为跳板,进一步压缩我们的空间。钟离在淮水北岸,占领后可以搭建更多浮桥,彻底切断我们和北岸的任何联系。东城在寿春东南,占领后可以与江东水军形成水陆夹击,让龙鳞主城完全暴露。”
“那我们放弃这两城,不是自寻死路?”周泰的声音提高了。
“恰恰相反。”庞统站起身,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地图前,用竹杖指着上面的标记,“我们现在是四城联防,战线拉得太长,兵力太分散。钟离距离寿春六十里,东城四十里,任何一处被攻破,我们都要分兵去救——而分兵,正中司马懿下怀。”
他的竹杖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:“但如果我们主动放弃这两城,收缩防线,只守寿春和龙鳞主城,那么——”
竹杖重重敲在两个点上:“这两座城,互为犄角,相距仅二十里。寿春在北,龙鳞在南,中间有淮水支流连接,水军可以机动支援。曹军攻任何一城,另一城都可以从侧翼牵制。而且防线缩短后,我们可以把有限的兵力集中起来,形成更坚固的防御。”
周泰盯着地图,看了很久。
他终于明白了。
“断尾求生。”他喃喃道,“砍掉多余的尾巴,让身体更灵活,跑得更快。”
“不是跑,是守。”庞统纠正他,“但确实是断尾求生。”
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。
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。
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——意味着要主动放弃两座城,放弃五千将士,放弃至少三万百姓。意味着要亲手把他们推向地狱,只为了让自己多活十七天。
“主公,”鲁肃缓缓跪下,“这个骂名,让肃来背。命令可以以肃的名义下发,就说肃独断专行,逼迫主公……”
“起来。”陆炎的声音依然很轻。
鲁肃没动。
“我说,起来。”陆炎重复。
鲁肃抬起头,看见陆炎的眼睛。那双眼睛里有血丝,有疲惫,有高烧带来的浑浊,但最深处,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。
“你是我的谋士,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。”陆炎说,“但这件事,不需要骂名,也不需要推诿。决定是我做的,责任是我负的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其他人:“你们呢?同不同意?”
周泰第一个站起来:“末将同意!打到现在,婆婆妈妈的没用!该断就断!”
赵云沉默片刻,缓缓点头:“末将也同意。与其四城皆失,不如保住两个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庞统。
这位素来果决的谋士,此刻却犹豫了。
他走到窗边,推开窗。外面,天色开始泛白,雨后的空气清冷刺骨。远处的城墙上,守军正在换岗,隐约能听见号令声。
“士元?”陆炎问。
庞统转过身,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罕见的痛苦:“主公,您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?”
“知道。”
“您知道钟离守将陈武,会怎么想吗?他会以为我们抛弃了他,背叛了他。他可能会抵抗到底,战死城头,也可能会……投降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您知道东城的三千百姓,大多是跟随我们从汝南撤退回来的难民吗?他们信任我们,才跟着我们一路逃到东城。现在我们却要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陆炎第三次重复。
庞统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。
再睁开时,眼中的痛苦消失了,只剩下决绝。
“那末将也同意。”他说,“但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说。”
“撤出钟离和东城时,不能只是撤军。要把所有能带走的粮食、军械、物资全部带走。带不走的——烧掉。”
焦土政策。
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每个人心里。
“还有,”庞统继续说,“要告诉两城的将士和百姓实情。不是欺骗,不是隐瞒,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:我们要放弃这两座城,集中力量守寿春和龙鳞。愿意跟我们走的,一起撤。不愿意的,留下。”
他看向陆炎:“至少,给他们选择的机会。”
陆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然后他说: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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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令是在卯时下达的。
不是通过传令兵,而是陆炎亲自写的两道手令。他用的是特制的炭笔——因为右手也在发抖,握不住毛笔了。
第一道给钟离守将陈武:
“文烈将军:见字如面。寿春粮尽,兵疲,已无力维持四城防线。今决意收缩兵力,固守寿春、龙鳞二城。将军可携部众及城中愿随百姓,即日南撤至龙鳞。若不愿,可降,可战,可自求生路。所有抉择,炎不怪罪。唯有一请:撤时焚粮焚城,勿资敌用。陆炎手书。”
第二道给东城守将贺齐:
“公苗将军:东城孤悬,不可久守。今命你部即日西撤至寿春。城中粮秣军械,能带则带,不带则焚。百姓愿随者同撤,不愿者不强。事急矣,勿迟疑。陆炎手书。”
两封信写完,陆炎已经大汗淋漓,几乎虚脱。
周泰接过信,准备去安排信使。
“等等。”陆炎叫住他,“派……派得力的人去。要当面交给陈武和贺齐,亲口告诉他们——是我陆炎,对不起他们。”
周泰的眼睛红了:“主公……”
“去。”
“诺!”
周泰转身离开,脚步沉重。
房间里只剩下陆炎、庞统、鲁肃三人。
陆炎靠在榻上,闭上眼睛,但眼泪还是从眼角流了出来。不是哭出声的那种哭,是无声的、压抑的、连身体都在颤抖的哭。
“主公……”鲁肃想说什么,却被庞统拉住了。
庞统摇摇头,示意他不要说话。
有些痛苦,只能自己承受。
有些决定,注定要背负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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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息传到钟离时,是午时。
陈武站在城楼上,手里捏着那封信,捏得指节发白。他看了三遍,一个字一个字地看,仿佛要从那些炭笔字迹里看出什么隐藏的意味。
但没有。
就是字面上的意思:放弃钟离,南撤龙鳞。
副将站在旁边,小心翼翼地问:“将军,主公他……是不是不相信我们能守住?”
陈武没说话。
他只是望着城外。钟离城北,曹军徐晃部的营寨已经连成一片,望楼高耸,旌旗如林。城西,于禁部正在堆砌土山,工程进度比寿春那边慢一些,但也已经堆了五六丈高。
守得住吗?
陈武问自己。
守不住。
他知道。所有人都知道。钟离城小墙矮,守军只有三千,面对的却是两万曹军精锐。能守到现在,已经是奇迹。
但知道是一回事,被放弃是另一回事。
“将军,我们……”副将的声音更低了,“我们怎么办?撤吗?”
陈武依然没说话。
他想起很多事。想起自己当初投奔陆炎时,只是个小小的军侯。想起陆炎拍着他的肩膀说“文烈,我看好你”。想起这些年打的仗,守的城,死去的兄弟。
也想起三天前,陆炎在寿春广场上说的那番话。
“我们留下的理由……是为了那些战死的兄弟,是为了那些相信我们的百姓……”
而现在,他们要放弃这座城,放弃这里的百姓。
“传令。”陈武终于开口,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,“召集全城将士,还有……百姓代表。”
命令很快执行。
钟离城中央的空地上,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。士兵在前,百姓在后,所有人都看着台上的陈武。
陈武拿着那封信,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。
念到“可降,可战,可自求生路”时,台下有人开始抽泣。
念到“所有抉择,炎不怪罪”时,哭声更大了。
念完,陈武收起信,看着台下。
“话,你们都听到了。”他说,“主公说了,不怪罪。所以今天,我也不会怪罪任何人。”
他顿了顿,深吸一口气:
“想走的,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,一个时辰后,我们从南门撤,去龙鳞。曹军在北,我们从南边走,应该能冲出去。”
“想留下的……”他的声音哽了一下,“留下吧。也许投降,能活。”
台下死寂。
然后,一个老兵突然喊:“将军!您呢?您走不走?”
陈武沉默了很久。
“我走。”他说,“因为主公还等着我去龙鳞守城。”
“那我们也走!”老兵喊,“跟着将军!”
“对!跟着将军!”
“走!去龙鳞!”
声音此起彼伏。
但陈武抬起手,压下了喧哗。
“我再问一遍。”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厉,“这不是儿戏!撤军的路上,可能会遇到曹军拦截,可能会死很多人!到了龙鳞,还要继续守城,可能还是会死!留下的人,至少……至少可能活下来!”
他看着台下那些熟悉的脸,那些曾经一起喝酒、一起守城、一起在绝境中说笑的脸。
“所以,想清楚。”
人群沉默了。
但沉默没有持续太久。
一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,是城里的铁匠。
“将军,俺跟您走。”他说,“俺媳妇和孩子都在龙鳞,上个月送过去的。俺得去找他们。”
一个年轻士兵站出来:“将军,俺爹战死在汝南,俺娘说,让俺跟着主公,给爹报仇。俺不走谁走?”
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走出来:“将军,老身的儿子在寿春当兵,老身……老身去找儿子。”
一个接一个。
最后统计,愿意撤走的有两千三百名士兵,和大约四千百姓。
剩下的七百士兵和两千多百姓,选择了留下。
陈武没有劝。
他只是对留下的人深深鞠了一躬。
“保重。”
然后转身,开始安排撤军事宜。
粮仓打开了,能带走的粮食全部装车,装不下的——堆在一起,泼上火油。
军械库打开了,弓弩箭矢尽量带走,带不走的——砸烂,烧掉。
水井……没有办法,只能往里面倾倒污物。
午时三刻,火点起来了。
先从粮仓开始,然后是军械库,然后是官署,然后是陈武自己的府邸。
火焰冲天而起,黑烟滚滚。
城外的曹军看见了,号角声立刻响起。徐晃部开始集结,准备趁乱攻城。
但陈武早有准备。
他在北门布置了五百死士,任务是——守到最后一刻,为撤退争取时间。
南门打开,撤军队伍鱼贯而出。
百姓扶老携幼,士兵推车牵马,队伍拉得很长。陈武走在最后,他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的钟离城,看了一眼城楼上那些依然在坚守的、选择留下的士兵的背影。
那些背影,在火光中,像一尊尊雕塑。
“将军,快走!”副将催促。
陈武最后行了一个军礼,然后转身,大步走进南方的原野。
他听见身后传来喊杀声。
那是北门的死士,开始和攻城的曹军接战了。
声音很快被抛在身后。
但陈武知道,那声音,会在他梦里响一辈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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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城的撤退,比钟离更惨烈。
贺齐接到命令时,曹军乐进部已经开始攻城了。
不是试探,是真正的强攻。云梯、冲车、箭楼,全都推了上来。东城墙矮,守军只有两千,面对五千曹军的猛攻,防线很快就出现了缺口。
“将军!北墙垮了一段!”斥候满身是血地冲上城楼。
贺齐捏着陆炎的手令,手在发抖。
撤?
现在怎么撤?城门都被曹军堵住了!
但不撤,就是全军覆没。
他看了一眼城下。百姓们躲在屋里,听着外面的喊杀声,瑟瑟发抖。这些大多是汝南撤退时带出来的难民,他们信任龙鳞军,才跟着来到这里。
而现在……
“传令!”贺齐终于做出了决定,“所有士兵,放弃城墙,向西门集结!百姓愿意跟的,一起走!不愿意的……各自逃命吧!”
命令下达,城防瞬间崩溃。
曹军趁机猛攻,很快突破了城墙,杀进城里。
巷战开始了。
但贺齐没有组织巷战。他带着还能集合的一千多士兵,护送着大约两千百姓,拼命向西突围。
西门被冲车撞开,曹军骑兵冲了进来。
“挡住他们!”贺齐嘶吼。
一队士兵转身,用身体组成人墙,挡住了骑兵的冲锋。代价是全队阵亡。
队伍冲出西门,向西狂奔。
身后,东城陷入火海。贺齐也执行了焦土政策——虽然执行得仓促,但粮仓和军械库还是点着了。
曹军骑兵在追击。
队伍里的百姓跑不快,不断有人掉队,被骑兵追上,砍倒。
贺齐眼睛红了,几次想带兵回头死战,都被副将拉住。
“将军!我们的任务是撤回寿春!不能停下!”
贺齐咬着牙,继续跑。
队伍越跑越散,越跑越少。
从东城到寿春四十里,他们跑了整整六个时辰。到寿春东门外时,天已经黑了。
清点人数:出发时一千五百士兵、两千百姓,到达时只剩八百士兵、不到一千百姓。
其余的人,不是死在东城,就是死在路上。
贺齐站在寿春城下,看着城门打开,看着守军出来接应,看着那些劫后余生的百姓哭着进城。
他忽然跪了下来,对着东方——东城的方向,重重磕了三个头。
然后起身,抹了把脸,走进城门。
他还有任务要报告:东城已失,粮草已焚,曹军乐进部……最多两天,就会兵临寿春城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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州牧府里,陆炎接到了两边的战报。
钟离方面:陈武部成功撤离,带走两千三百士兵、四千百姓。留守的七百士兵全部战死,百姓大多投降。钟离城焚毁大半,但曹军徐晃部已经进驻,开始修复城墙。
东城方面:贺齐部惨败,只带回八百士兵、一千百姓。东城完全失守,粮草军械焚毁不彻底,部分落入曹军之手。乐进部正在休整,预计明日向寿春进发。
好消息是:两城的撤离,让寿春和龙鳞的粮食压力减轻了。按照鲁肃的计算,现在粮食可以支撑一百三十天。
坏消息是:曹军的包围圈更紧了。钟离和东城失守后,寿春和龙鳞真正成了两座孤城,彼此只能通过淮水支流联系——而那条支流,也在江东水军的封锁之下。
“主公,”庞统低声说,“断尾求生的第一步……完成了。”
陆炎靠在榻上,闭着眼睛。
他眼前浮现出很多画面:陈武在钟离城头读信时的背影,贺齐在寿春城下磕头的画面,那些选择留下的士兵在火光中坚守的身影,那些死在逃亡路上的百姓……
“死了多少人?”他问。
庞统沉默片刻:“钟离留守士兵七百,全部阵亡。东城……守城战死约四百,逃亡路上死伤约七百士兵、一千百姓。总计……两千八百人左右。”
两千八百人。
因为一个命令,死了两千八百人。
陆炎睁开眼睛。
他的眼睛里没有泪,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、冰冷的疲惫。
“传令,”他说,“陈武、贺齐所部,并入寿春守军序列。阵亡将士……登记造册,若有家人,厚恤。”
“诺。”
“另外,”陆炎顿了顿,“从今天起,寿春和龙鳞两城,实行战时一体管制。所有资源统一调配,所有命令统一下达。两城之间,建立烽火信号系统——一旦一处被攻,另一处立刻支援。”
“主公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既然断了尾,身体就要更灵活。”陆炎的声音渐渐有了力量,“从现在起,我们不是两座孤城,是一个整体。一个……要让曹操和孙权崩掉牙的整体。”
庞统和鲁肃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动。
主公变了。
不是变软弱了,是变得更……坚硬了。像一块被烧红后又淬火的铁,所有的犹豫、彷徨、痛苦,都在火焰中烧成了灰,剩下的只有纯粹的、冰冷的决绝。
“还有一件事。”陆炎看向窗外。
窗外,夜色已深。
但寿春城的灯火,依然亮着。城墙上的火把连成一条蜿蜒的光带,像一条蛰伏的龙,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。
“派人去龙鳞主城。”他说,“告诉姜离,我要他做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陆炎说了三个字。
三个让庞统和鲁肃都愣住的字。
说完,他重新闭上眼睛。
“去做吧。”
两人退出房间。
门外,雨后的夜空清澈,繁星满天。
庞统抬头看着那些星星,忽然说:“子敬,你相信天命吗?”
鲁肃摇头:“我只相信人定胜天。”
“那如果……胜不了呢?”
鲁肃沉默了很久。
然后他说:“那至少,我们试过了。”
两人并肩走向院外。
身后,书房里的灯还亮着。
陆炎一个人躺在黑暗里,听着自己的心跳,听着这座城的呼吸,听着远方隐约传来的、曹军营寨的号角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