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安县商会打通海路、广纳财源的消息,如同春风拂过冻土,让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。运河码头终日帆樯如林,商队驼铃响彻街巷,银楼票号流通南北,连昔日贫瘠的田埂边也立起了青砖瓦房。然而,温饱富足之余,一股暗流却悄然滋生——县中一些富家子弟,竟渐生怠惰之心,与父辈筚路蓝缕的坚韧背道而驰。
这日黄昏,柳娘子从织坊查账归来,途经城西新开的“醉仙楼”,忽闻楼内喧哗刺耳。只见几名衣着光鲜的年轻后生,正围桌酗酒行令,杯盘狼藉。为首者乃是商会一位林姓理事的独子,名唤林少荣,年方十七,平日厌学逃课,却最喜呼朋引伴,炫耀家财。此刻他满面红光,将一枚银锭拍在桌上,高声道:“今日这酒钱,算本少爷的!什么‘平安云锦’、‘倔工’铁器,挣得忒慢!看我爹,如今跟着钱先生跑海船,一趟下来,够咱们快活半年!” 旁边几个纨绔子弟连声附和,言语间尽是对父辈艰辛的不屑,仿佛富贵乃天经地义,与勤勉无关。
更令柳娘子揪心的是,此类风气并非孤例。她陆续听闻,有孙老倔徒弟家的孩子,嫌弃木工活计枯燥辛苦,终日游手好闲,将父兄辛苦挣来的银钱挥霍于赌坊戏院;甚至有狗蛋学堂里的学生,开始攀比吃穿用度,对先生讲授的圣贤书与《平安县志》里的血泪往事嗤之以鼻,认为“老黄历,不顶饿”。一次,几名少年在街市纵马嬉闹,险些撞翻老农的菜担,非但不道歉,反而讥笑老农衣衫褴褛。恰被李火火撞见,他怒斥之下,少年们虽悻悻散去,眼中却无半分敬畏,只有不服与怨怼。
柳娘子回到家中,独坐窗前,望着窗外渐起的灯火,心中五味杂陈。她想起杜明远公生前常忧:“仓廪实而不知礼节,衣食足而不知荣辱,此乃取祸之道也。” 如今看来,竟一语成谶。当年全县百姓啃食观音土、杜公血溅刑场的惨状犹在眼前,怎的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,下一代中就有人忘了根本?她与石磐、小丫说起此事,小丫亦叹息:“我家安儿、宁儿尚在襁褓,我已日夜忧心,将来若长于富足,能否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?” 石磐眉头深锁,沉声道:“此风不可长。富庶非罪,怠惰堪忧。若任其蔓延,则平安县精神根基动摇,纵有万贯家财,亦如沙上筑塔。”
然而,管教之事,难在分寸。那些富家子弟的父辈,多是曾与石磐等人并肩抗敌、共建家园的功臣。如今孩子行为出格,若处置过严,恐伤情面;若放任自流,则后患无穷。林理事虽对儿子恨铁不成钢,却也难免护犊之心,私下对钱多多抱怨:“孩子家,活泼些也无妨,何必小题大做?” 这种“家丑不可外扬”的袒护心态,更让不良风气有了滋生的土壤。
一场由富庶带来的“怠惰之疫”,悄然侵蚀着平安县的肌体。柳娘子抚摸着杜夫人所赠、当年逃荒时用过的破旧纺锤,心痛如绞。她深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