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桐骑马冲进恒通记的铺子时，天色阴沉。她翻身下马，一脚踢开挡在门口的木箱，直奔后院仓库。尉迟凌峰跟在她身后，手按刀柄，目光扫过四周堆叠的木料。
她打开第二批未拆封的木箱，伸手抽出一块弓臂。木材潮湿，表面有裂纹，铜扣松动。她将弓臂摔在地上，发出一声闷响。
“这就是你答应供应的军用材料？”她盯着站在角落的商人。
那人脸色发白，“夫人明鉴，这些货是从工部备案商行采来的，手续齐全。”
“手续？”她冷笑，“三年前你们因劣质铁钉被除名，现在换个名字继续供货，当朝廷没人吗？”
商人张了张嘴，说不出话。
她转身对尉迟凌峰说：“把所有货品封存，一箱不留。再派人去查他们过去三个月的进出账目，我要知道每一笔钱流向哪里。”
当天夜里，赵师傅带着两名老匠人来到营地。他们翻看被退回的材料，摇头不止。
“这木头是旧营仓拆下来的，泡过水，做不了强弩。”赵师傅说，“铜件也不对，薄得像纸，一碰就弯。”
苏桐坐在灯下，翻开账本。上面记录着恒通记通过三家空壳商行中转，将废料重新包装成新材出售的过程。她提笔写下文书，宣布永久取消其军需供货资格，并加盖私印。
“明日送交兵部备案。”她说，“谁敢为他们说话，就查谁的账。”
第二日清晨，她亲自去了京郊三家老字号铁坊和木作铺。每一家她都走进作坊，查看炉火温度，翻看库存木料，询问工匠每日能出多少成品。
“我不管你们以前有没有接过大单。”她说，“只要东西合格，价格比官价高一成，付款不拖。”
第一家老板犹豫，“怕得罪人。”
“得罪人由我来担。”她说，“出事我顶着，赚钱你们拿。”
第二家当场答应。第三家见状，也点头应下。
她回到营地，设立“军械物料直供台账”。尉迟凌峰派了一名亲信军官驻点监督，每批材料入库必须由工匠与军代表双签确认。
一周后，原料供应恢复正常。赵师傅的团队恢复满负荷生产，每日能出三十张强弩。
与此同时，老兵们的训练也在推进。三十七人分成三个小队，每日晨起操演进退、变阵、信号响应。起初有人跟不上节奏，动作散乱。
苏桐站在土坡上喊口令。声音清晰，不快不慢。她要求每次集合必须在两分钟内完成，披甲、取弩、列阵，一步不能错。
第一天，最慢的小队用了四分半钟。第二天压缩到三分二十秒。第三天，全队能在两分零七秒内完成。
尉迟凌峰来看过一次演练。他发现这些人虽然年纪不小，但眼神变了。不再躲闪，而是盯着前方，等命令。
“他们信你了。”他对苏桐说。
她点头，“不是因为我多厉害，是因为我每天都在。”
第五日，他们开始模拟骑兵突袭。假想敌从北面逼近，要求队伍在十五分钟内完成集结、布弩、设障全流程。
第一次演练，耗时十四分钟，命中率不到五成。第二次，十二分钟，命中率六成。第三次，十一分钟，八成箭矢落在主标范围内。
尉迟凌峰站在靶区边缘，看着密密麻麻插在地上的箭支。他弯腰拔出一支，检查箭头深度。
“这个射程，足以压制敌骑冲锋。”他说，“若是在开阔地，三轮齐射就能打乱阵型。”
苏桐走到队伍前，“你们已经比很多正规军更快。”
人群中有人低头擦汗，有人握紧了手中的弩。
她决定组织一次全要素校场演武。地点就在营地外的空地上。时间定在第七日清晨。
消息传出去后，尉迟凌峰请来了几位退役将领。他们曾带兵守过雁门关、云州边道，对北境骑兵的打法最清楚。
演武当日，天气晴朗。三百支新制强弩整齐排列。二十名老兵负重奔袭两里后，立即进入射击位置。
第一轮齐射，箭雨覆盖百步靶区。八成落点集中在主标范围。第二轮夜间警戒演练，哨兵在黑暗中准确识别假想敌方位。第三轮伤员转运，四人小组用简易担架在崎岖地形快速移动。
几位老将看得频频点头。
“速度快，准头稳。”一名老将说，“关键是反应快，不像那些拖沓的营兵。”
尉迟凌峰走到苏桐身边，“这支队伍，真能上战场？”
“他们本来就是为战场回来的。”她说。
演武结束，她召集所有人站在校场中央。
“过去七天，你们没有编制，没有军饷，也没有人看好你们。”她声音不高，但每个人都听清了，“可你们每天准时集合，认真训练，没一个人退出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，“从今天起，我不再叫你们‘巡防助役’。”
众人抬头看着她。
“你们的名字是——疾风队。”她说，“敌未动，我先至；敌欲逃，我不舍。这就是你们的使命。”
没有人说话。
她拿出准备好的黑色臂章，上面绣着银色风纹。她走上前，亲手为第一个老兵戴上。
“你们不在兵册。”她说，“但在国难之时，必是第一道墙。”
第二个，第三个，她一个个戴上去。动作平稳，没有停顿。
最后一块臂章戴好时，夕阳正落在校场东侧的土坡上。篝火刚刚点燃，映在每个人的脸上。
有人低声哼起一首旧军歌。调子不齐，断断续续。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。到最后，整支队伍站得笔直，跟着节奏轻声唱完。
尉迟凌峰站在人群外，看着这一幕。他解下自己的佩刀，交给身旁的副官。
苏桐走回营地中心，拿起一张刚送来的弩机。她检查扳机，拉动弓弦，动作熟练。
远处传来马蹄声。一匹快马飞驰而来，马上士兵翻身下马，递上一封急报。
她接过信，尚未拆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