磐石城,巴雷克城堡。
窗外的雨下得很大,雨水拍打着彩色玻璃窗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
城堡的餐厅内,烛火通明,长条形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,烤鹅、鹿肉、鲜果,应有尽有。
这是一场家宴。
巴雷克伯爵坐在主位上,经过娜塔莎医师的治疗,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,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,那双眼睛里满是疲惫。
在他的左手边,是伊莎。
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裙,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肉排。
而在他的右手边,则是他的长子,亚瑟·巴雷克。
亚瑟没有动刀叉。
他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伊莎,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手里紧紧攥着的高脚杯,仿佛随时都会被他捏碎。
“父亲。”
亚瑟终于忍不住了,他猛地放下酒杯,酒液溅洒在洁白的桌布上。
“您真的打算……把家族的生意,全权交给伊莎吗?”
巴雷克伯爵缓缓抬起眼皮,看了这个让他失望透顶的儿子一眼。
“亚瑟,这是为了家族。”
伯爵的声音很平静。
“哈!?”
亚瑟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,“父亲,我才是您的长子!我才是这个家族第一顺位的继承人!”
亚瑟猛地站了起来,双手撑在桌子上,身体前倾,像是一头被逼急了的野兽。
“这些重要的事务,理应由我来接手!而不是交给一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人!”
“坐下。”
巴雷克伯爵皱了皱眉,语气加重了几分。
“我不坐!”
亚瑟的情绪彻底失控了。
他看着对面依旧面无表情,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的伊莎,心中的嫉妒和恐惧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。
“父亲,您老了,您的眼睛被蒙蔽了。”
亚瑟指着伊莎,手指颤抖。
“这个女人心机深沉!上次您中毒,根本就是她自导自演的苦肉计!她甚至不惜勾结外人对您下毒手!这种毒妇,您竟然还要重用她?!”
“啪!”
伊莎手中的银叉,轻轻地放在了盘子上,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。
这声音不大,却让正在咆哮的亚瑟猛地一顿。
伊莎抬起头,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里,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看透了一切的怜悯和冰冷。
“亚瑟哥哥。”
她的声音清冷如霜,“你的愚蠢,真是让我感到惊讶。”
“既然你提到了那次中毒,那我们就好好回忆一下,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吧。”
随着伊莎的话语,时间的指针仿佛被拨回到了半个月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。
巴雷克伯爵在书房处理完公务,喝下了侍从端来的一杯热牛奶后,突然口吐白沫,浑身抽搐,随即陷入了深度的昏迷。
整个城堡瞬间乱作一团。
而作为长子的亚瑟,反应快得有些“过分”。
他不仅第一时间封锁了城堡,禁止任何人出入。
更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,直接带着卫兵冲进了伊莎的卧室,从她的梳妆台抽屉里,“搜”出了一个残留着剧毒的小瓶子。
“伊莎!你竟然弑父!”
亚瑟站在伊莎面前,手里举着那个小瓶子,一脸的义正言辞,眼底却闪烁着掩饰不住的狂喜。
“来人!把这个毒妇给我关进地牢!等父亲……等父亲走了,我再来审判你!”
被软禁的伊莎并没有慌乱,她太了解这个哥哥了。
伊莎的亲卫们反应也很快,管家弗雷带着一队火铳兵立马将伊莎救了出来。
随后伊莎手下的私兵开始集结,两支小队从两个方向离开了磐石城。
最先回来的,是从落日镇返回的小队,他们带回了利普从【商城】购买的【清热解毒丸】。
伊莎拿到了东西,直接带人,佛挡杀佛,神挡杀佛。
城堡卫兵们根本无法抵挡火铳之力,再加上面前的是伯爵之女,更不敢造次。
进入伯爵的卧室后,此时的伯爵已经面色发黑,气若游丝。
亚瑟正站在床边,假惺惺地抹眼泪,看到伊莎闯进来,大惊失色。
“你……你要干什么?!”
伊莎没有说话,身后的士兵立马将亚瑟和他的狗腿子架开。
管家弗雷捏开伯爵的嘴,把那颗【清热解毒丸】塞了进去。
原本已经快要断气的伯爵,在吞下药丸后,脸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起来,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不少。
虽然毒还没解,但这颗来自利普【商城】的神秘药丸,硬生生把他的命给锁住了。
这为后来娜塔莎医师的赶到,争取了最宝贵的黄金救援时间。
……
“你说我勾结外人?如果不是利普先生的药丸,还有娜塔莎医师,父亲或许就离开我们了。”
伊莎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亚瑟的脸。
“而且,在我为家族奔波的时候,你在干什么?”
“你在赌场里挥霍金币?”
“还是在酒馆里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?”
“又或者是……在暗地里联系那些早就被我赶出去的人,企图搞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?”
伊莎并没有将亚瑟暗地里的小动作都摆在台面上,污蔑占星术士小姐,扰乱黑石矿场,乃至下毒的真凶……伊莎都一清二楚。
“你闭嘴!你这个……”
亚瑟气急败坏地想要抓起桌上的盘子砸过去。
“亚瑟!”
巴雷克伯爵猛地一拍桌子,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。
“够了!在餐桌上大呼小叫,成何体统!坐下!难道你连最基本的贵族礼仪都忘了吗?”
亚瑟僵在原地,胸口剧烈起伏。
他看着父亲那严厉的眼神,那种从小到大积攒下来的畏惧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服从,但内心深处那股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慌,却让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。
他没有坐下,而是梗着脖子,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。
“亚瑟……”
巴雷克伯爵叹了口气,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,“你要明白……”
“别叫我亚瑟!”
亚瑟突然打断了父亲的话,他的声音尖利,甚至带着一丝哭腔。
“我是巴雷克家族的长子!我是未来的磐石城之主!”
他指着自己的鼻子,那张英俊的脸庞此刻扭曲得有些狰狞。
“请父亲称呼我为——伯爵继承人!”
这一刻,餐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就连窗外的雨声仿佛都停滞了。
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僭越,也是一种绝望到底的呐喊。
他在乎的甚至不再是权力本身,而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头衔,那个他认为天生就属于他的标签。
巴雷克伯爵看着自己的儿子,眼中的怒火逐渐熄灭,取而代之的,是无尽的失望。
那是对一个彻底扶不上墙的烂泥的绝望。
“继承人?”
伯爵缓缓地靠回椅背,声音变得苍老而疲惫。
“在这个位置上,我只看到了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懦夫,一个只知道索取却不懂付出的孩子。”
“亚瑟,你太让我失望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