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茫山脉的返程山路浸透了雨水，泥泞裹着腐叶，踩上去能没到靴帮。马车在山道上颠簸得厉害，车厢壁上挂着的铜灯左右摇晃，昏黄的光映得车内几人脸色忽明忽暗。
东方青玄靠窗坐着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的木纹，窗外掠过的树影像张牙舞爪的鬼影，让他想起矿场里红毛怪扑来的模样，那墨绿色的毒涎滴落在地上时，连岩石都被腐蚀出细小的坑洼。
“大小姐，”青鸾突然打破沉默，她正低头用干净布条擦拭右臂的伤口，之前被红毛怪抓伤的地方虽已结痂，却仍能看到淡淡的黑痕。
“我们刚才路过矿场外围时，我瞥见那片草丛里还躺着好几具红毛怪的尸体，有的被剑气劈成了两半，有的爪子还卡在岩石缝里……那些尸体要是就这么扔着，恐怕会出乱子。”
夜凝霜正低头给脚踝涂药膏，闻言动作一顿，抬头看向青鸾：“你是担心毒素扩散？”
“嗯。”青鸾点头，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，“红毛怪的血液和爪尖都带毒，之前护卫小李只是不小心沾到一点，整条胳膊就又麻又肿，差点废了。
现在刚下过雨，毒水要是渗进土里，顺着山坡流到山下的村庄，村民喝了受污染的溪水，后果不堪设想。而且那些尸体时间久了会腐烂，说不定还会滋生其他毒虫。”
东方青玄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，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，心里快速盘算：红毛怪的毒素霸道，普通火焰烧不尽，寻常药物也中和不了，唯有鸿蒙紫气能彻底净化。但他现在体内紫气还没完全恢复，又要准备闭关冲击境界，只能等闭关结束再处理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他开口道，“青鸾，你先让人去办两件事：一是在矿场外围拉上警戒绳，每隔十步立一块木牌，上面写清楚‘此处有剧毒魔兽尸体，禁止靠近’。
二是派两个细心的护卫守在附近，要是看到村民靠近，就好好劝离，别起冲突。等我闭关结束，就去矿场把尸体处理了。”
青鸾连忙应下：“我等下就去安排，让护卫带足警戒绳和木牌，再给守着的人备些干粮和水。”
车厢里又安静下来，只有车轮碾过碎石的“嘎吱”声，还有铜灯晃动的“叮叮”轻响。夜凝霜涂完药膏，正想把药瓶收起来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东方青玄的手背，两人都顿了一下。
他的手带着刚从窗外收回的凉意，她的指尖却沾着药膏的温热，触感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。夜凝霜连忙收回手，耳尖悄悄泛红，低头假装整理裙摆。
东方青玄没多说什么，只是将车窗又推上了些，挡住外面的冷风。他想起母亲柳清歌，自从矿场出事，他只来得及传过一次平安讯，母亲肯定天天担心，回去后得先去给她报个平安。
约莫几个时辰后，马车终于进入渊京内城，远处的夜家领地渐渐清晰，灰色的城墙顺着山势蜿蜒，城门口的两尊石狮子被雨水冲刷得发亮，守卫穿着玄色劲装，正来回巡视，看到马车驶来，立刻上前查看。
“是大小姐的车驾！”守卫看清车帘上的夜家纹章，连忙挥手放行，还快步跑到马车旁，低声汇报，“家主已经在府里等着了，让小的转告大小姐，回来后立刻去议事堂，各位长老和管事也都到了。”
马车直接驶入夜家府邸，穿过前院的石拱桥，停在正厅门口。东方青玄刚下车，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别院方向跑过来，是母亲柳清歌，她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布裙，手里还抱着一件厚外套，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，显然是听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。
“玄儿！你可算回来了！”柳清歌跑到他面前，伸手就去摸他的胳膊，又仔细查看他的额头和手腕，确认没有新伤，才松了口气，眼眶却微微发红，“我这几天都没睡好，总怕你在矿场出事，每天都去门口等消息，刚才听到护卫说车驾回来了，我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跑来了。”
“娘，我没事。”东方青玄接过外套，顺手披在身上，外套还带着母亲身上的暖意，“就是有点累，想回别院歇会儿，顺便闭关养养伤，冲击一下境界。”
“好好好，没事就好。”柳清歌连忙点头，拉着他的手往别院方向走，“我已经让下人把你房间收拾好了，窗户都擦干净了，还炖了你爱喝的鸡汤，让小雅看着火呢，等下就让她给你送过去。你闭关的时候别太累，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喊人，我就在隔壁院子，随时能听见。”
正说着，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别院门口跑出来，是小雅，她手里拿着一个布偶，看到东方青玄，眼睛瞬间亮了：“哥哥！你回来啦！我跟娘说你肯定会平安回来的，娘还不信！”
“小雅乖。”东方青玄揉了揉她的头发，“哥哥要闭关几天，等我出来，教你练剑好不好？”
“好！”小雅用力点头，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。 送东方青玄到别院门口，柳清歌又反复叮嘱了几句“别忘喝鸡汤”，“别硬撑”，才带着婉儿离开。东方青玄看着她们的背影，心里满是暖意，转身推开房门。
房间收拾得很干净，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，墙角的炉子上温着一壶热水，显然是母亲特意安排的。他简单洗漱了一下，喝了碗小雅送来的鸡汤，便开始准备闭关的事，他盘膝坐在床上，闭上了眼睛。
而此时的议事堂，气氛已经渐渐凝重起来。 夜家的议事堂是座青砖灰瓦的老建筑，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“慎思”木匾，堂内四根红木柱子上刻着夜家的家训。
两侧分别摆着十张梨花木桌椅，主位上坐着家主夜天行，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袍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，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。
两侧的座位上，二长老夜坤、三房管事夜明、掌管灵矿的夜石管事、掌管护卫的夜林管事、掌管财务的夜秀管事都已到齐，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杯凉茶，茶已经凉了，却没人动，显然已经等了不少时间。
“大小姐来了！”门口的护卫通报声传来，众人连忙抬头，只见夜凝霜和大长老并肩走进来。夜凝霜的衣袍还沾着些矿尘，银白的发丝也没来得及整理，却依旧身姿挺拔。
大长老跟在她身后，手里拄着那根枣木拐杖，脸上带着赶路的疲惫。
“凝霜，你们可算回来了！”夜天行连忙起身，快步走到她面前，目光扫过她的脚踝和手臂，“受伤情况怎么样了？”
“爹爹放心，我没事，就是有点累。”夜凝霜对着主位行了一礼，才转身面向众人。
“今天请各位长辈和管事过来，是想详细说说矿场的经历，这次矿场遭遇的危机比我们预想的更严重，后续应对也需要大家一起商量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缓缓开口，声音清晰而沉稳，没有丝毫慌乱：“我带着二十名护卫去矿场，本来是想查清矿工接连死亡的真相。刚到第三层主矿道，就突然窜出三只红毛怪，那些怪物浑身是暗红色的长毛，爪子有半尺长，还带着墨绿色的毒汁，速度快得离谱，眨眼就扑到了护卫面前。”
她顿了顿，眼神黯淡了些：“护卫老周为了护我，用身体挡住了一只红毛怪的爪击，毒素瞬间就渗进了他的经脉，没等我们拿出解毒药，他就没气了……最后我们二十名护卫，只活下来五人，青鸾为了帮我挡毒雾，胳膊也被抓伤了，毒素到现在还没完全清干净。”
堂内顿时骚动起来，掌管灵矿的夜石管事最先开口，他负责矿场的日常运营，最清楚矿工和护卫的情况：“红毛怪？矿场开采这么多年，从来没见过这种魔兽！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把它们放进矿场，想破坏我们的灵矿？”
“很有可能。”夜凝霜点头，继续道，“我们退守到第二层，后来天武王府的人就来了，大首领风苍带着几十名名暗刃，无奈我们退守第三层入口的石室，天武王府堵了石室的门，还放话让我们交出矿场的紫色矿石，不然就把我们困死在里面。他们还在矿场外围设了暗哨，拦截我们的传讯，要不是青玄从备用通道进来，我们恐怕真的要被困死在石室里。”
“东方青玄？”二长老夜坤皱起眉，语气里带着几分怀疑，“他不是连玄气都运转不顺畅吗？怎么能从备用通道进来？那条通道狭窄又复杂，还有不少陷阱，寻常战兵境都未必能顺利通过。”
“二长老，您可能对青玄公子有误解。”大长老适时开口，他站在夜凝霜身边，语气肯定，“青玄公子不仅顺利通过了备用通道，还带了混乱晶石，他把晶石嵌在矿道里，干扰暗刃的灵觉，还引红毛怪去牵制天武王府的人，我们才趁机从石室逃出来。后来天武王府的大首领追上来，青玄公子为了护着大小姐，跟他硬拼了一场。”
“硬拼？”三房管事夜明忍不住提高声音，脸上满是难以置信，“那大首领风苍可是战狂境大成！东方青玄才多大？之前不还说他是‘渊京第一废物’吗？怎么可能跟战狂境大成硬拼？”
“是真的。”大长老回忆着当时的场景，语气愈发肯定，“风苍用‘崩山拳’的时候，整个矿场广场都在震，地面裂开了好几道缝，拳风把周围的矿木都吹断了。青玄公子却用‘九劫万象剑’的‘破军式’硬接，那道紫色剑气有手臂粗，直接破开了风苍的拳影，虽然青玄公子也被震得吐了血，却没让风苍占到半分便宜。后来红毛怪领主来了，也是青玄公子用‘乱刃卷’劈退的，那可是战狂境小成的魔兽，换做我们任何一个人，都未必能接得住。”
掌管财务的夜秀管事搓着手，眼神里满是兴奋，“要是他真能以战血境撼战狂境，那以后夜家可就多了个大底牌！天武王府再想打灵矿的主意，也得掂量掂量！而且我们跟其他世家打交道，也多了几分底气！”
二长老夜坤却依旧皱着眉，手指敲着桌案：“话是这么说，但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。战血境和战狂境差了一个大境界，玄气总量、肉身强度都不是一个档次的，他怎么可能硬拼？会不会是大长老你看错了？或者东方青玄用了什么禁术，只是暂时提升实力？”
“二长老，我以夜家大长老的身份保证，我说的都是真的。”大长老语气严肃，“当时在场的还有青鸾和护卫矿工，他们都能作证。青玄公子的玄气很特殊，是淡紫色的，能克制红毛怪的毒素，还能破开战狂境的玄气防御，这恐怕不是禁术能做到的。”
议论声越来越大，有人震惊，有人质疑，还有人已经开始盘算后续的计划，掌管灵矿的夜石管事在想“要不要让青玄公子帮忙加固矿场的防御”，掌管护卫的夜林管事在琢磨“能不能请青玄公子指点护卫的剑技”，气氛比之前凝重，却也多了几分期待。
夜天行抬手压了压，堂内瞬间安静下来。他看向夜凝霜，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赞许：“凝霜，你这次做得很好，客观陈述经历，不夸大自己的功劳，也不隐瞒遇到的困境，沉得住气，有夜家继承人的样子。”
他顿了顿，又道：“关于青玄的实力，我们不用急着争论，等他闭关结束，自然能验证。现在最重要的是两件事：一是天武王府既然敢对我们的矿场动手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，得尽快安排人盯着他们的动向。二是红毛怪的尸体和毒素，按青玄说的，先派人警戒，等他闭关结束再处理。凝霜，你跟青玄说，等他出关，我想跟他好好聊聊，关于应对天武王府、还有矿场后续的安排，我想听听他的想法。”
“是，爹爹。”夜凝霜应下，心里悄悄松了口气。父亲的认可，还有各位长辈对东方青玄的重视，意味着以后东方青玄在夜家，再也不会被人嘲笑“废物赘婿”，他们的契约婚姻，也终于有了真正的根基。
议事堂的会议还在继续，众人开始讨论如何调配护卫、如何跟万宝阁订购更多的解毒药、如何跟王室沟通灵矿的安全问题。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堂内的烛火被点燃，跳动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，虽然依旧带着对未来的担忧，却多了几分底气，毕竟，夜家现在有了一个能以战血境硬撼战狂境的“意外之喜”。
而此刻的东方青玄，已经进入了鸿钧塔。塔内的紫色云团缓缓翻滚，温润的紫气包裹着他，之前战斗留下的疲惫渐渐消散。他盘膝坐在云台之上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：尽快突破到战兵境，提升实力，才能更好地守护母亲、守护夜凝霜，守护这个他越来越在意的“家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