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,兄弟二人便不再打扰,动作轻缓地退出了病房,并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。
整个世界,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。
秦水烟缓缓闭上了眼,几乎是在一瞬间,便坠入了沉沉的梦乡。
……
与此同时。
医院的洗手间里。
哗哗的水声,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。
许默站在洗手台前,正慢条斯理地洗着手。
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他修长的手指,他反复揉搓,仔仔细细地清洗着每一寸皮肤,每一个指缝。
他关掉水龙头。
水声戛然而止。
整个世界,再次陷入一片死寂。
他缓缓抬起头,看向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。
镜中的男人,穿着一身代表着理智与圣洁的白大褂,面容冷峻,眼神幽深。那张脸上,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可许默自己知道。
在那副平静的皮囊之下,早已是惊涛骇浪,地覆天翻。
他的目光,在镜中自己的那双眼睛上,停留了许久。
那是一双狭长的眉眼。不笑的时候,显得冷漠而疏离。
他忽然想起秦野那句话。
——“大宝和小宝那两张脸,跟那个姓许的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!”
一个模子……刻出来的……
镜子里,男人那双黑沉沉的眼眸,在这一刻,逐渐变得无比深邃。
我的。
孩子。
*
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阳光碎裂的声音。
空气里浮动着消毒水和药剂混合的清冽气息,一丝不苟地填充着每一寸空间。
秦水烟睡得很沉。
她今天挂的点滴里加了有镇定和止痛效果的药物,这让她从身体到精神都彻底坠入了深不见底的休眠,隔绝了外界一切纷扰。
所以当那扇厚重的门被无声推开时她毫无察觉。
一道高大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进来。
许默的动作很轻。
他就这样走到床边,低头静静地看着她。
监护仪上平稳起伏的绿色波纹。
她躺在那里,身上连接着各种冰冷的管线,脖颈处缠绕的厚厚纱布。
那张明艳得能让整个沪城为之失色的脸庞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,纤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,在她眼睑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。
五年了。
他曾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,一遍遍描摹过她的模样。他以为时间早已将那份刻骨的思念打磨得粗糙迟钝,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她的出现。
直到再次见到她,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。
他缓缓在床沿边坐下,这个动作让他身上那股冷硬的气息稍微软化。
他抬起手,那只在显微镜下吻合过无数比发丝还细微血管的手,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他的指尖,犹豫了片刻,终于还是无法抑制地,轻轻落在了她冰凉的脸颊上。
肌肤的触感细腻而微凉,像上好的冷玉。这股凉意顺着他的指尖,瞬间窜遍四肢百骸,最终汇聚成一股酸涩的洪流,在他心脏深处汹涌冲撞。
五年,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。
这些年,她到底在做什么?为什么会招惹上那么可怕的存在,给自己惹来几乎致命的杀身之祸?
当年,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提分手?你说你只是跟我玩玩,说你腻了。如果真的只是玩玩,你又为什么要偷偷生下我们的孩子?对于你秦大小姐来说,孩子,难道不是最大的累赘吗?
秦水烟,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?从和平村的那个夏天开始,你说的每一句话,做的每一件事,究竟有几分是真,几分是假?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?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一个答案?
或者,你是不是……压根就没打算再给我任何答案?
如果你不回答我,那我可不可以直接去找别人问?
你会不开心吗?
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变得不开心。可我已经等了五年,我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。
许默的指腹在她脸颊上极轻地摩挲了一下,带着无限的眷恋与挣扎。最终他还是缓缓收回了手。
他站起身。
他不再看她,转身迈开长腿,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门被他轻轻带上,发出“咔哒”一声微响,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。
院长办公室里,周振雄参谋长正和头发花白的王院长喝着茶,两人谈笑风生,气氛十分融洽。
“……所以我们院党委研究决定,特事特办!像许默同志这样的顶尖人才,不能用常规的条条框框束缚住。我们打算直接特招,免去所有考核,让他即刻成为我们总军区医院的主治医师,直接参与重大手术项目组。周参谋长,您看……”
王院长话还没说完,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叩响了。
“请进。”
门被推开,许默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
办公室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。
王院长和周振雄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。
“许医生?”王院长率先反应过来,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,“快进来快进来!我和周参谋长正说起你呢!”
周振雄也站了起来,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过分的年轻人,眼神里满是欣赏和好奇。
“有什么事吗,许同志?”
许默走了进来。
他没有理会王院长的热情,只是将目光直直地投向了周振雄。
“周参谋长,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,“我想见聂云昭所长。请问,她现在还在京都吗?”
*
一个小时后。
京都西郊,某座戒备森严的研究所,办公大楼顶层。
巨大的落地窗将窗外的天空与城市切割成一幅冷峻的画卷。
聂云昭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,正低头批阅着一份标记着“绝密”字样的文件。
她面前的烟灰缸里,已经积了三四个烟蒂。
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,她的警卫员推门进来,低声报告:“所长,总军区医院的许默医生到了。”
聂云昭批阅文件的笔尖微微一顿。
她抬起头,目光落在那个正从门外走进来的年轻男人身上。
他换下了那身白大褂,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衬衫和军绿色长裤,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,肩膀宽阔。
聂云昭缓缓放下手中的钢笔,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。她摘下眼镜,用指腹揉了揉眉心,再抬眼时,眼神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锐利与冷静。
她看着在自己办公桌前站定的许默,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,开门见山。
“什么事?”
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。
“你只有半小时。半小时后,我必须返回黑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