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野摆了摆手,立刻说,
“不知道。哪能啊!他怎么可能知道!他压根就没见过大宝和小宝,我们谁也没跟他说过你有孩子这码事!姐,你放心!他难道是神机妙算不成?他从哪儿知道去!”
秦峰点了点头,沉稳的说。
“姐,你安心。他不可能知道。我们什么都没说。聂所长那边,你更不用担心。”
得到了两个弟弟如此确切的答复,秦水烟紧绷了许久的身体,终于在这一刻,彻底松懈下来。
那股力道仿佛是从骨髓深处被猛然抽离,她整个人向后一软,重重靠在了床头的枕垫上。她缓缓闭上眼,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一片疲惫的剪影。
一口压抑在胸腔深处的浊气,也随之无声地吐了出来。
幸好。
幸好,没有让那个最不应该知道的人知道。
五年了。
他不再是和平村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,浑身散发着野性与荷尔蒙的少年混混。
他考上了清大,穿上了白大褂,他的人生已经驶上了一条光明璀璨的康庄大道。
这条路上,本不该再有她的位置,更不该凭空多出两个足以颠覆他整个人生的孩子。
她如今站在风口浪尖,是境外势力眼中钉肉中刺,随时可能在下一次任务中尸骨无存。而他,以及他远在黑省和平村的家人,都只是普通人。她不能,也绝不允许,因为自己过去的纠缠,将他们卷入这片不见硝烟却更加血腥的战场。
切断,是最好的保护。
秦水烟重新睁开眼,眼底的最后一丝迷茫与脆弱已被彻底清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与决绝。她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,朝着床头柜的方向,虚弱地指了指。
她的意思很明确。
秦峰立刻会意。
他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空白的病历本和一支钢笔,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手里,又体贴地将枕头垫高了一些,好让她能更省力地书写。
秦水烟接过笔。
那支曾经能精准敲击键盘、编写出世界上最复杂代码的手,此刻却因为失血过多而微微颤抖。
她握着笔,手腕悬空,每一个字都写得极为缓慢,却依旧力透纸背,笔锋锐利,一如她本人。
病房里很安静,只有钢笔笔尖划过纸张的“沙沙”声。
很快,三条清晰的嘱咐出现在了白纸上。
一:回去看看爸爸。这些年他在国外,最想念的就是你们。我这次回国,因为要照顾大宝和小宝,也没抽出时间去看你们。现在你们难得来京都,记得过去看看他老人家。
二:注意安全!我现在被间谍盯上,说明境外势力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和价值。作为我的家人,你们的危险系数会直线上升。以后无论执行什么任务,一定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。有任何风吹草动,先相信自己的直觉。感觉不对劲,立刻就跑,不要犹豫!
三:关于许默,必须严格保密孩子们的存在。他现在是清大的高材生,前途无量。切记,不能让任何人觉得我和他还有任何瓜葛,这会给他带去无法预估的危险。他和他的家人都是普通人,经不起这些。
秦峰和秦野凑过来,逐字逐句地看着。
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。
越是往下看,兄弟二人的脸色就越是凝重。
他们的姐姐,哪怕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,躺在这病床上动弹不得,心里挂念的,却依然是家人,是国家,甚至……是那个早已分道扬镳的前尘旧爱。她将所有人都考虑得周全妥帖,唯独没有她自己。
“姐,”秦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,“我和哥昨天就连夜回家看过爸了。家里现在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警卫员,固若金汤。大宝和小宝也好得很,胖乎乎的,活蹦乱跳。买菜都有专人检测后亲自送上门,安全得很。”
他顿了顿,似乎想起了什么,补充道:“爸还问我们,说你怎么这几天都没个电话,人也不回家。他说大宝和小宝都想你了。”
秦水烟写字的动作微微一顿。
笔尖在纸上留下了一个沉重的墨点。
秦峰见状立刻伸手,按住弟弟的肩膀,安抚地对秦水烟说:“我们告诉爸,聂所长那边有紧急任务,你被临时征召进了研究所,任务等级很高,属于机密,所以没时间提前通知家里。”
这个解释天衣无缝。
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来说,这是最常见也最令人信服的理由。
听完这番话,秦水烟才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她垂下眼帘,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双苍白而修长的手上。阳光透过窗棂,在她毫无血色的指尖上跳跃,却带不来一丝暖意。
像她这样的人……
有朝一日,倘若真的无声无息地倒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,对于家人来说,或许也只会觉得,她又一次出了一趟漫长而绝密的差吧……
这样也好。
心里存着一份牵挂,留着一份念想,或许就不会因为长久的等待而陷入绝望。
而她身后,是整个国家。
国家会代替她,照顾好他们所有人的。
病房内的气氛,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重。
兄弟二人沉默地看着床上那个脆弱的亲人,心中五味杂陈。
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,那扇厚重的病房门外,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经静静伫立了许久。
许默就站在那里。
他原本是过来进行例行检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