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靳棠。
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,在苏念禾的脑海中轰然炸响。
刹那间,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
她双目圆睁,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,死死地盯着陆知许那张含笑的脸。
“哐当——”
她怀中抱紧的那沓文件应声滑落,厚厚的一叠纸张散落一地。
陆知许的目光扫过一地狼藉,最终重新落回苏念禾脸上。他眼底那抹温和的笑意未变,深处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。
“你……”他刚想开口。
苏念禾却比他更快。
她往前抢上一步,声音尖锐而急促。
“你认识林靳棠?你是他的谁?他现在在哪里?”
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般砸来,每一个字都带着不顾一切的执念与渴望。
面对她这副近乎失控的模样,陆知许眼底那丝浅淡的惊讶,迅速被一种更浓厚的、名为“兴味”的情绪所取代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只是不紧不慢地拉开了自己对面的那把木椅子,椅腿与地面摩擦,发出一声刺耳的“吱嘎”声,在这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。他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,那动作优雅得如同在邀请一位贵客共进下午茶。
“苏知青。”他的声音依旧温润,“我也想知道,你怎么会认识我学长的。”
学长?
这两个字让苏念禾的理智回笼了一丝。
陆知许的笑容加深了,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,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。
“你认识他?你们怎么认识的?不急,我们坐下来,慢慢聊。”
苏念禾看着他脸上那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,看着他眼底那片深沉的、探究的暗色,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尾椎骨窜起,瞬间传遍四肢百骸。
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。
***
湖蓝市军区大院,一排排灰砖红瓦的苏式建筑整齐划一,在初夏的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。高大的梧桐树在道路两旁投下浓密的绿荫,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,偶尔有穿着军装的人骑着自行车经过,车铃发出清脆的“叮铃”声,打破这片宁静。
秦水烟就这样住进了部队的家属院。
她这样一个年轻、单身、漂亮得过分的军人家属,甫一住进来,便如同一滴滚油滴入了平静的水面,瞬间激起了一圈圈无形的涟漪。
家属院的女人们,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阵营。
那些从乡下随军来的家属,聚在水龙头下用搓衣板捶打衣服时,会压低了声音议论她。
她们的眼神里带着根深蒂固的警惕与鄙夷,认为她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资本家小姐,一身的娇气,跟她们不是一路人,自然不愿意跟她有任何接触。
而那些从城里来的、本身就有些文化和背景的家属,则又是另一番光景。她们的排挤更加不动声色,却也更加尖锐。
她们嫌弃秦水烟那张脸长得太过明艳,带着一股侵略性的美,像一朵盛开在荆棘丛中的红玫瑰,扎眼又危险。
更何况她还是单身,一个没有男人管束的漂亮女人住进这全是男人的军营里,在她们看来,无异于一只闯入羊圈的狐狸,谁知道她会不会勾搭上谁家的丈夫。
秦水烟对这一切都无所谓。
她早就习惯了被排挤,被孤立。更何况她来这里,本就不是为了交朋友。
秦峰和秦野给她收拾出来的房间在三楼朝南,带着一个小小的阳台。房间不大,但收拾得窗明几净。一张木板床,一张书桌,一个衣柜,就是全部的家具。
她带来的行李只有一个手提箱。
她打开箱子,将里面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一取出,叠好,放进衣柜里。在箱底,静静地躺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男式旧外套。
是许默的。
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粗糙的布料,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干净的、混合着皂角与阳光的味道。
心口的位置,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像被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了进去,又深又疼。
她迅速合上箱子,将那件外套连同所有翻涌的情绪,一同关进了黑暗里。
她必须找点事情做。
她得让自己的身体忙碌起来,让大脑没有一丝空隙去想念,去回忆。否则那蚀骨的思念会像藤蔓一样将她缠绕,让她窒息。
她从来不知道,爱情会让人如此失魂落魄。
明明是她亲手推开了他,用最残忍的话语将他打入地狱,可为什么感觉失恋的人,也是自己?她会控制不住地去想,他现在怎么样了?他会不会恨她?他会不会……很快就忘了她,然后和村里某个朴实的姑娘结婚生子?
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,她的心脏就揪紧了,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她用力地甩了甩头,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太长远的事。
她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。
她离开许默,许默就安全了。
当秦峰小心翼翼地询问她,愿不愿意去给他上级司令的女儿当司机时,秦水烟几乎没有丝毫犹豫,一口就答应了。
秦峰本以为她会嫌弃这份工作,毕竟是伺候人的活儿,跟他这个大小姐脾气的姐姐性格不符。他甚至都准备好了一大套说辞,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。
司令的女儿名叫聂云昭,比秦水烟大上八岁,是军区里一个传奇般的人物。
据说她从小就是神童,跳级读完大学后,又被公派到苏联留学,学的是最顶尖的无线电通讯技术。
回国后,她拒绝了首都各大科研院所抛来的橄榄枝,一头扎进了部队,组建了军区第一个军事技术攻关小组,专门负责破译和反侦察技术。
秦水烟第一天去报道时,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高知冰美人。
聂云昭本人比传闻中更具压迫感。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,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数不浅的黑框眼镜,一头利落的短发别在耳后,露出一张轮廓分明、不施粉黛的脸。
她只是上下打量了秦水烟几眼,确认了她的身份,便言简意赅地交代了工作时间和注意事项,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。
秦水烟乐得清静。
她的工作很简单,每天早晚开着那辆半旧的北京吉普,接送聂云昭往返于家属院和戒备森严的研究所之间。其余时间,她就待在研究所外面的警卫室里,看书,或者对着一堆废旧零件发呆。
两人之间,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,几乎没有任何私下交谈。聂云昭坐在后座,不是在闭目养神,就是在翻看一沓沓写满了各种公式和符号的资料。
这日傍晚,秦水烟照例去接聂云昭下班。
吉普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大院的林荫道上,车窗外是渐渐沉落的夕阳。
车厢里一如既往的安静,只有发动机的轻微轰鸣和聂云昭翻动纸张时发出的“沙沙”声。
就在车子即将驶出研究所大门时,后座冷不丁地传来一句问话,打破了这惯常的沉默。
“你会英文吗?”
秦水烟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,她透过后视镜,看到聂云昭正抬起头看着她。
“会一点。”她平静地回答,“怎么了?”
聂云昭的视线重新落回到手中的一份文件上,那文件的页眉处,用红笔标注着“绝密”二字。
“我们部队的信号情报部门,前天截获了一段来自境外的可疑通信信号。技术组已经从信号里提取到了一段加密信息,初步判断,是用一种很罕见的替换式密码加密的英文电报。”
她顿了顿,抬手揉了揉眉心,似乎有些疲惫。
“按照规定,我们已经将情况上报,发电报请求国家安全部门协作破译。但是程序正义,一来一回,最快也得一个星期。时间太长了。”
秦水烟从后视镜里,清晰地看到了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。
聂云昭合上手中的文件,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透过后视镜,精准地锁定了秦水烟的眼睛。
“我想在协作函抵达之前,先做一些基础的词频分析和预判。但我们组里,精通英文又擅长密码学的人手不够。”
她看着秦水烟,缓缓说道。
“你如果会英文的话,可以帮我看看。”
*
我没说清楚,不会有10年那么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