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默自然是不知道自家姐姐心里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。
他只觉得腰侧的软肉还在隐隐作痛,姐姐的眼神跟刀子似的,一下一下往他身上剜。
他抿了抿唇,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。
姐姐发了话,他不能不听。
许默面无表情地转身,进了卧室。
他从墙上的挂钩取下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旧外套,那是他平常干活穿的,袖口都磨出了毛边。
然后,他拿着外套走了出来,脚步却在门口顿住了。
他的视线越过许巧,落在了院子里那个正蹲在地上,借着从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,兴致勃勃捉蛐蛐的身影。
“顾明远。”
许默的声音不高不低,没什么起伏。
“你过来。”
蹲在地上的顾明远听到召唤,立刻像只被主人唤了一声的大狗,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。
他手里还捏着一只刚捉到的蛐蛐,献宝似的举到许默面前。
“默哥,你看,这只个头大,叫得肯定响!”
许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直接下达了命令。
“陪我送秦知青她们回宿舍。”
“哦,好嘞!”
顾明远挠了挠后脑勺,想也没想就答应了,然后听话地站到了许默身边,像个忠心耿耿的卫兵。
站在一旁的许巧,看着眼前这堪称“窒息”的一幕,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。
她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。
她看看自家那个不开窍的木头弟弟,又看看旁边那个一脸憨厚、毫无眼力见的顾明远。
许巧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,太阳穴突突地跳。
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,又是使眼色又是上手掐,好不容易才给他创造出一个能跟人家姑娘相处的机会。
他倒好!
转头就给自己叫了个伴儿!
还嫌不够亮是吧?非要带个一百瓦的大灯泡在旁边照着!
许巧死死地瞪着许默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,气得直磨后槽牙。
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又缓缓地吐出来,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,重重地摇了摇头。
这呆头鹅!
真是白瞎了这张好脸了!
活该他打光棍!
*
天色,彻底暗了下来。
最后一丝晚霞也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,只有几颗零星的寒星,在天边 闪烁。
许家在半山腰上,下山的路远比上山时要难走。
坑坑洼洼的土路被夜色笼罩,深一脚浅一脚,稍不留神就可能崴了脚。
晚风也比来时大了许多,带着山里特有的湿冷寒意,呼啦啦地从林间穿过,吹得树叶沙沙作响,像是黑夜里的窃窃私语。
风卷起秦水烟披散在肩头的长发,几缕调皮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,有些痒。
她拢了拢头发,脚步却忽然慢了下来。
走在最前面的许默察觉到了,停下脚步,回头看了一眼。
顾明远也跟着停了下来,关切地问:“怎么了秦知青?是不是路不好走?”
秦水烟没有回答顾明远,那双在夜色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狐狸眼,径直望向了许默。
“许默。”
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,却依旧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。
许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。
秦水烟却像是没看见他眼中的疏离,她抬起手,用纤细的手指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,微微缩起了肩膀。
那副模样,像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漂亮小猫。
“许默,”她又叫了一声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鼻音,“我冷。”
许默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他看着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,心里没有半分怜惜。
“你冷,”他的声音比这山里的夜风还要冷硬,“我有什么办法?”
秦水眨了眨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,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,忽闪忽闪的。
她往前挪了一小步,试探性地开口,声音放得又轻又软,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央求。
“我可以……躲在你身边取暖吗?”
她指了指他宽阔的后背。
“你那么高,肯定能帮我挡住风。”
跟在她身后的顾清辞,听到这话,默默地低下头,假装自己在专心看路。
许默面无表情的说。
“想都别想。”
那声音,冷得能掉出冰渣子来。
秦水烟脸上的期待,瞬间凝固了。
她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,缓缓地垂下了脑袋,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。
“哦。”
她低低地应了一声,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。
然后,她便不再说话,只是默默地缩着肩膀,低着头,一步一步地跟着他们走。
那纤细的背影,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单薄,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。
走在一旁的顾明远看着,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他虽然憨,但也看得出来秦知青这是被默哥给怼得伤心了。
他挠了挠头,犹豫了半天,还是忍不住开了口。
“那个……秦知青。”
秦水烟闻声,慢慢地抬起头,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向他。
顾明远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脸颊微微发烫。
“要不……要不你来我这边走?”
他指了指自己和许默之间的位置。
“我虽然没默哥高,但也能……能给你挡着点风。”
秦水烟看着他那张憨厚又带着几分紧张的脸,沉默了几秒钟。
就在顾明远以为她会答应的时候,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她咬着下唇,眼神有些为难地瞥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许默的背影。
“这样……不好吧?”
“男女授受不亲。”
顾明远:“……”
他张了张嘴,彻底愣住了。
你刚才……刚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?
刚才还要往默哥身边凑,让他给你挡风呢。
怎么到了我这儿,就变成“男女授受不亲”了?
顾明远脑子转了半天,终于后知后觉地品出点味儿来。
哦……原来是嫌弃我啊。
他瞬间就泄了气,也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嘴,没再继续自讨没趣。
一行人,又陷入了沉默。
只有脚踩在落叶和碎石上的沙沙声,和越来越大的风声。
山路转过一个弯,风口正对着他们吹来。
一股强劲的山风猛地灌了过来,吹得人几乎站不稳。
“阿嚏——!”
秦水烟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。
她揉了揉鼻子,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。
走在她旁边的顾清辞立刻紧张起来,担忧地看着她。
“烟烟,你没事吧?”
“我把外套脱给你吧,你可别感冒了。”
说着,顾清辞就要去解自己身上的外套扣子。
“别。”
秦水烟连忙按住了她的手,摇了摇头。
“你穿得也不多,脱了你也得感冒。”
她吸了吸鼻子。
“我其实还好,就是鼻子有点痒。”
话音刚落,又一阵更猛烈的山风呼啸而来。
秦水烟的身体,不受控制地又打了一个哆嗦,牙齿都开始轻轻打颤。
这下,顾清辞是真的急了。
她可知道,这山里昼夜温差大,别看是夏天,晚上要是着了凉,染上风寒,那可是要命的事。
“不行!你必须穿上!”
顾清辞态度强硬起来,不由分说地就要脱掉自己的外套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
一件带着男人体温和淡淡皂角香气的东西,从天而降。
不偏不倚,正好盖在了秦水烟的脑袋上,将她的视线完全遮住。
眼前,瞬间一片黑暗。
秦水烟愣住了。
她下意识地抬起手,将脑袋上的东西扯了下来。
是一件灰色的旧外套。
布料有些粗糙,但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另一个人的、滚烫的温度。
皂角香气混着男人身上独有的阳刚气息,透过粗糙的布料,丝丝缕缕地钻进秦水烟的鼻腔。
那味道并不难闻,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心感,像夏日午后暴晒过的棉被。
她缓缓抬起眼帘,唇角,在清冷的月光下,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。
可那双狐狸眼,却亮得惊人。
许默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,双手插在裤兜里,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。
只是,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,结实的手臂肌肉在清冷的月光下,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。
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她,而是落在了远处的山坳里,仿佛刚才那个把外套扔过来的人,根本不是他。
她就那么一瞬不瞬地,直勾勾地盯着许默的背影。
许默背对着她,脊背挺得笔直,肌肉线条在单薄的背心下绷成一道坚硬的弧线。
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,像带着温度的针,一下一下,扎在他的后背上,让他浑身都不自在。
那眼神太放肆,太露骨,让人无法忽视。
终于,他像是忍无可忍,猛地转过身来。
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沉。
“看什么?”
“不是冷吗?”
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,视线从她脸上扫过,最后落在了她手里那件皱巴巴的外套上。
“衣服给你,还不穿上?”
那语气,与其说是关心,不如说是嫌弃,好像她再多耽搁一秒,他就会立刻把衣服抢回去。
秦水烟眨了眨眼,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。
她似乎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。
“哦。”
她乖巧地应了一声。
然后,她便当着他的面,开开心心地将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穿在了身上。
许默的骨架很大,衣服的尺码也大得离谱。
宽大的外套套在秦水烟纤细的身上,显得有些滑稽,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。
袖子长得盖住了她的整个手掌,衣摆几乎垂到了她的大腿根,能将她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。
那股属于他的气息,瞬间将她笼罩得更彻底了。
秦水烟然后抬起头,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。
许默看着她这副模样,眼眸微微动了动。
方才还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,现在穿上他的衣服,倒像是被顺了毛,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她乖巧地站在那里,宽大的衣服衬得她愈发娇小,那张明艳的脸蛋在夜色中,似乎也柔和了几分。
许默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。
他迅速收回了视线,转过身,迈开长腿继续往前走。
“走吧。”
他丢下冷冰冰的两个字,脚步却比刚才放慢了些许。
*
《霸道千金强制爱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