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到肯定的答复,秦水烟若有所思。
她看着他那双漆黑沉稳的眼,忽然觉得,上辈子的自己,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。
她只知道他是孤儿,无父无母,孑然一身。
是救了她爸爸秦建国,才被带回秦家,做了义子。
她从来不知道,他还有一个亲姐姐,叫许巧。
秦水烟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,微微发紧。
以许默现在这种护犊子的性子,如果他还有一个姐姐活在世上,他怎么可能抛下她,一个人跟着爸爸去沪城?
除非……
除非那个时候,许巧已经不在了。
一个冰冷的念头,毫无征兆地窜入脑海。
死了。
所以,他才会了无牵挂。
所以,他才会孑然一身地跟着秦建国,从遥远的黑省,来到沪城。
她又想起了顾明远,想起了那几个跟在许默身后,一口一个“默哥”叫得无比亲热的少年。
他们呢?
一年后,他们又去了哪里?
上辈子的许默,像一座孤岛,沉默地矗立在她的世界里。他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,也从不谈论自己的家乡。
她以为他生来就是那副冷硬孤僻的模样。
直到今天,她亲身踏上了这片他生长过的土地,见到了他身边的人,看到了他鲜活的、属于十九岁的模样,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——
这个男人,离她好远。
她对他过往的人生,对他曾经拥有过的一切,竟是一无所知。
秦水烟缓缓垂下眼帘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。
心里,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闷闷的,有些喘不过气。
不过,这种郁闷也只持续了短短几秒。
她很快就想通了。
上辈子的许默虽然什么都没跟她说,但他是深爱她的,这就够了。
她以前不了解他,没关系。
这辈子,她有的是时间和机会,把他从里到外,从过去到现在,都了解得一清二楚。
秦水烟重新抬起头,眼里的那点阴霾一扫而空,又恢复了明亮。
许默一直沉默地看着她。
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从了然,到沉思,再到郁闷,最后又变得神采奕奕。
他不知道这个大小姐的脑子里,又在上演着哪一出戏。
他也不想知道。
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。
“还有什么要问的吗?”
他终于开了口,声音冷淡得像淬了冰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。
言下之意很明显:没有的话,我要去干活了。
秦水烟却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逐客令。
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。
十九岁的许默,确实不太好接近。
他就像一匹习惯了独行的孤狼,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。
不过……
越是这样,才越有挑战性,不是吗?
秦水烟的唇角,缓缓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。
她向前一步,站得离他更近了些。
然后,她朝着许默,伸出了自己那只纤细白皙的手。
阳光下,她的手腕莹白如玉,指尖圆润,透着健康的粉色。
“难得这么有缘,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,清脆悦耳,“做个朋友吧?”
夏日的风,轻轻吹过。
许默的视线,从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,缓缓下移,落在了那只悬在半空中的小手上。
那只手,干净,漂亮,不曾沾染过一丝一毫的尘土。
就像它的主人一样。
他沉默地看了几秒。
然后,他收回了视线,仿佛什么都没看见。
“我们家小门小户,”他转过身,重新握住了那把立在地上的锄头,声音平淡得像一潭死水,“高攀不上。”
拿起锄头,弯腰,继续刚才未完的农活。
仿佛身边根本没有秦水烟这个人。
“你初来乍到,可能不清楚情况,”他背对着她,声音随着锄头起落的动作,断断续续地传来,“我家不是什么好人家。”
“我劝你,最好不要跟我扯上任何关系。”
每一个字,都像是一块冰,冷得没有温度。
秦水烟伸在半空中的手,就那么尴尬地停着。
她看着那个埋头苦干的背影,宽阔的肩,劲瘦的腰。
他甚至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。
被……拒绝了?
还被警告了?
秦水烟缓缓地,收回了自己那只被彻底漠视的手。
她盯着那个在田里挥汗如雨的背影,看了许久。
然后,她轻轻“啧”了一声。
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。
又臭又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