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水烟没搭理大队长的话。
她转过头,目光落在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顾清辞身上。
“顾清辞,把你竹篓里那把菜刀给我。”
这话一出,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菜刀?
这城里来的女知青,是要干嘛?吵不过就要动刀子?
大队长李卫国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就沉了下来,叼在嘴里的烟屁股都跟着抖了抖。他刚要开口呵斥,却见那个叫顾清辞的瘦高姑娘已经动了。
顾清辞什么也没问。
她默默地将背上那个沉甸甸的小竹篓卸下来,放在地上。她伸手进去,在那堆东西里翻找了一下,很快,便摸出了一件硬邦邦的东西。
那是一把崭新的菜刀。
顾清辞双手捧着,将这把分量不轻的菜刀递给了秦水烟。
秦水烟接过了刀。
“哗——”
人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,猛地向后退开了一大圈。
“她……她想干啥!”
“疯了!这女知青是疯了吧!”
刘大娘也是吓得脸色发白,连退了好几步。
大队长李卫国惊得后退了两步,一手下意识地护在了身前,厉声喝道:“你干什么!秦水烟!我警告你,不许乱来!把刀放下!”
秦水烟对周围的呵斥充耳不闻。
她甚至没去看任何人一眼。
她只是掂了掂手里的菜刀,似乎在衡量它的重量。然后,她用两根手指捏着死鸡的翅膀,将它提在半空。
下一秒,她手腕一沉。
手起,刀落。
“咔嚓!”
一声清脆利落的骨裂声,在空气里炸开。
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,那颗鸡头被干脆利落地斩断,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抛物线,“噗”的一声掉在干燥的黄土地上。
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。
然而,预想中鲜血喷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。
那被斩断的鸡脖颈处,切口平整,只有暗红色的肉,却不见一滴鲜血涌出。
不流血!
一只刚被砍了头的鸡,竟然一滴血都不流!
秦水烟放下菜刀。
然后,她当着所有人的面,伸出另一只手,在那无头的鸡脖子周围,不紧不慢地拔起毛来。
随着几撮鸡毛被拔下,两个黑乎乎的小洞,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。
那洞口极小,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的,周围的皮肉已经有些发黑,凝固着暗紫色的血痂。
“哎呀!看那眼儿!”
人群中,一个上了年纪、经验丰富的老农突然指着那两个血洞,恍然大悟地大喊了一声。
“这是黄鼠狼咬的!错不了!”
他这一嗓子,像是点醒了所有人。
“对对对!就是黄鼠狼干的!”另一个村民也立刻附和,“黄鼠狼吃鸡,就爱在脖子上咬两个洞,先吸血,再吃肉!吸干了血,鸡就死了,可不就不流血了嘛!”
这话一出,人群顿时“嗡”的一声炸开了锅。
“我说呢,怎么砍了头一滴血都没有!”
“现在天热,山里的黄鼠狼可猖狂了,上个月我家那只老母鸡也是这么没的!”
“可不是嘛!一看这伤口,就是黄鼠狼的杰作!”
夏天的乡下,谁家没被黄鼠狼偷过鸡?这种标志性的伤口,大家伙儿一看就反应了过来。
刘大娘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,此刻像是开了染坊。
青一阵,紫一阵,红一阵,白一阵,简直比戏台上的变脸还要精彩。
她站在那里,如芒在背。
半晌,在众人火辣辣的注视下,她终于扛不住了。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挪着步子,蹭到许巧面前,干巴巴地开口:
“哎呀……那个……许巧啊……”她抬手,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,“你看这事闹的……原来是一场误会!天杀的黄鼠狼,把我家的鸡给咬死了!真是罪过,罪过啊!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,对着许巧连连道歉:“真是不好意思啊,许巧,是刘大娘我老眼昏花,误会你了!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!”
说罢,她便伸出手,想从秦水烟手里把那只死鸡给拿回来。
然而,她的手刚伸到一半,秦水烟却手腕一转,轻巧地避开了。
“不对啊,刘大娘。”
秦水烟开口了,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,听不出喜怒。
“这只鸡,是许巧姑娘在 山脚下捡的。”她微微歪着头,一脸“天真”地看着刘大娘,“ 您家不住在山脚下吧?”
她顿了顿,看着刘大娘越来越难看的脸色,嘴角的笑意更深了。
“而且您刚才不是说了吗,您家的鸡是今天早上才不见的。您看这鸡,身子都僵透了,脖子上的血都凝成块了,一看就是昨天晚上就死了的。时间也对不上啊。”
秦水烟慢条斯理地分析着,最后,她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,体贴地“提醒”道:
“所以啊,刘大娘,这肯定不是您家那只鸡。您还是赶紧回去再找找吧,说不定您家那只芦花鸡,就是跑到谁家的菜地里啄菜叶子去了呢。再耽搁下去,天黑了,可就真找不到了。”
这话一出,人群中顿时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噗嗤笑声。
先前那些被刘大娘的泼辣劲儿压得不敢出声的村民,这会儿也看不过眼了,纷纷站出来帮腔。
“就是啊,刘大娘!”一个平时就跟刘大娘不对付的婶子扬声道,“秦知青说得对!许巧砍柴那地方在西边山脚,你家在东边,你家鸡还能翻山越岭不成?肯定不是你家那只!”
“对啊对啊,你家那只是活的,这只是死的,赶紧找活的去吧!”
“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,快回家找鸡去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