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邓嬷嬷递来的契约上签下名字后,应元正便带着小真与小霞离开了慈幼院。
他原本想给两个孩子一些告别的时间,但转念一想,自己就在南越,算什么离别,放假的时候还能回慈幼院呢。
马车上,他询问两个女孩的年纪。
小真依旧低着头,一声不吭。还是小霞替她答道:“回世子,小真十二岁,我十四岁。”
应元正打量着两人,小真明明比他年长,看起来却比他小;一旁的小霞倒是和喻容差不多。
“你们的名字是怎么回事?”应元正忍不住问。
其实这很难说是名字,丫鬟的名字都没有这么简单的。
“等我们能挣钱、开始工作后,就可以自己改名,或者请邓嬷嬷为我们取一个。”小霞回答。
原来如此,所以喻容和她们的名字都不一样啊。
到教堂和王府的分叉口,应元正让马车停下来。
“喻容,你带着两人回去,安排房间,也说一下需要注意的地方。”应元正将马车让给了他们。
他要去教堂那边,没必要让这两人跟着。
更重要的是,希望送钱的能识相点,他都出来溜达了,还不赶紧来找他?
风有些大,天也冷。应元正还没靠近教堂,便看到两个人影朝他迎面走来。
原本只有方阳云一人,现在却多了南良翰。
两人热情地邀请他观看教堂的建造,可惜目前还只是在打地基,没什么可看的。
应元正随口问起有没有设计图,方阳云自然地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递上。
图纸上写着教堂的名字,静海堂。
并不是应元正想象中那种宏伟的石砌教堂,而是一座木结构建筑,规模也远小于他在珠海见过的那座。
“这需要建多久?”
“快的话两年。”方阳云回答。
应元正点点头,便打算离开。外面人多眼杂,不方便问火炮的事。再说,皇帝那边的火炮也不是一朝一夕能造出来的。
两人见他要走,连忙拦住。
南良翰率先开口,“世子,您之前问过我关于医学方面的事。最近这段时间,我去了几家药铺和医馆,想了解一下大顺的医术。只是……”
应元正眼前一亮,他就喜欢这种主动思考、积极求知的人。
“只是什么?”应元正看了一眼周围,“不如两位先生随我去酒楼坐坐,这外面太冷了。”
【……宿主,你变得好快。】
南良翰提议,“不如就去那家医馆吧。我有个人想让世子见一见。”
“好啊,南先生带路。”
一群人跟着南良翰穿街走巷,拐了两条街,才来到一间医馆。
“这两个月,我拜访了不少医馆。”南良翰边走边介绍,“听说我是来探讨医术的,多数大夫都愿意接待。”
“但大多谈不拢。我们依据的医书不同,对许多病症的理解也相差甚远,尤其是对人体结构的认知……”
来了,和加西亚传教士说的一样。
说话间,他们已来到医馆门前。
奇怪的是,明明是白天,医馆却只开了一半的门。屋内光线昏暗,角落里更是黑得看不清人影。
南良翰上前轻声唤道:“曾大夫,在吗?”
一个少年跑了出来,“是南先生,您……”
他看着这么多人,突然就沉默了。
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,“砰”地一声把门关上。
‘……我长的像坏人吗?’
【暂时还不像。等你做了坏事,别人就会说你‘相由心生’,到时候就真像了。】
‘……’
“请等等,我们不是坏人!”南良翰赶紧上前敲门,“曾大夫?曾大夫?”
有路过的大爷停下脚步,好心提醒,“你们要找大夫,还是换一家吧。”
应元正好奇地问:“为什么?这大夫医术不好?”
老人摆摆手,“这个我倒不清楚,是听别人说的。”
应元正回头看向南良翰,对方有些紧张,“此事有冤情!”
冤情?
老大爷看他们还不走,摇摇头,转身离去。
这时,那扇关起来的门再次打开。这次走出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,面容憔悴,眼神黯淡,见到他们的第一面就叹了口气。
“……南先生。”他看了一眼应元正他们,“这几位是?”
南良翰不好在外面介绍,“可否请我们进去说。”
曾大夫沉默片刻,“……进来吧。”
医馆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,光线昏暗得几乎看不清人脸。
这位曾大夫请他们坐下,“没有茶水,请各位担待。”
但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,刘健忍不住说道:“……能请您点个蜡烛吗?”
曾大夫看了他一眼,“你们几个看起来没病,没必要浪费蜡烛,蜡烛……也贵啊。”
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南良翰见状,赶紧介绍,“这位是平南王世子。”
曾大夫站起来行礼,“草民曾远洲,一介大夫。不知,世子殿下驾临寒舍,所为何事?”
应元正的眼睛都有点适应黑暗了。
他伸出手,“曾大夫不必拘礼……请坐。”
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,对方就已经坐下来。然后就盯着他,等着他说下一句。
应元正将目光转向南良翰。
“你给世子说吧,”南良翰小声提醒,“大人能帮你消除谣言。”
曾远洲脸上毫无波澜,他再次叹了口气,“世子殿下又不懂医术,就不麻烦他老人家了。”
“不,殿下懂的,他曾经问过我关于医术的事。”南良翰急忙补充。
应元正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,便直接说:“我看过英国医生威廉·哈维的着作《论动物心脏与血液运动》,了解心脏的结构与功能,也知道血液循环的基本理论。”
他这番话说出来,曾远洲总算有了反应。
“……世子真是……博学多识。明明不是大夫,却知道这些,实在让我等蒙羞。”
曾远洲低着头,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说起他的遭遇。
就像其他大夫一样,南良翰来找他时,他是很乐意交流自己的医术的。交谈中很自然的就谈到了人体的内脏。
曾远洲拿出的依据是《难经·四十二难》中关于肺的描述:
“肺重三斤三两,六叶两耳,凡八叶,主藏魄,为华盖,覆诸脏腑。”
意思是肺的重量约为三斤三两;它共有六片主叶,外加两片小耳叶,合起来是八片叶;其功能是贮藏“魄”,形状像帝王车上的华丽大伞(华盖),覆盖在所有脏腑之上,为它们提供遮蔽与保护。
啊?应元正一愣。
而南良翰表示,他们以前也认为人肺分五叶,但这是错误的。他拿出的是安德烈·维萨里的《人体构造》。
【这是现代解剖学之父。】
曾远洲叹了口气,“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,但当时他拿出来的那些解剖图实在太详细了,我……就找了个尸体,剖开看看。”
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