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陈的身影消失在堆积如山的电子垃圾后面，留下苏晚独自站在蜂巢底层的阴影中。空气中刺鼻的金属烧焦味仿佛成了某种启示，在这个一切都被数据化的世界里，真相竟然藏在最原始的物理层面。
她不动声色地回到宿舍，躺在坚硬的床铺上，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老陈那句话：“最珍贵的秘密，往往藏在最肮脏的地方。”这句话与艾兰·维斯留下的“寻找垃圾收集者”形成了完美的呼应。
第二天的工作中，苏晚改变了策略。她开始有意识地观察数据清理员们的工作模式，就像从前在深宫中观察宫女太监们的日常作息。很快，她发现了一个规律：每周三凌晨，总有一批特定的数据会被标记为“高危”，需要立即送往深层处理。
这些数据的来源，无一例外都指向第七研发中心。
今天是周二。机会就在今夜。
下班后，苏晚没有去食堂，而是再次来到物理垃圾处理中心。这一次，她带上了昨天偷偷藏起来的一块废弃电路板作为借口。
老陈依然在同样的位置分拣着零件，仿佛从未离开过。看到苏晚，他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。
“又来了？”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。
苏亮出那块电路板：“这个......好像还能用。”
老陈接过电路板，手指在某个烧焦的元件上轻轻一点：“这个位置，昨天刚换过新的。”他的目光意味深长，“有些人总以为换掉零件就能解决问题，却不知道真正的故障在更深的地方。”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。这是在暗示什么？
“我听说，”她压低声音，“周三的垃圾特别多。”
老陈的动作顿了一下，继续分拣着零件：“周三的垃圾需要特殊处理。凌晨三点，西侧通道。”
说完，他推着手推车再次离开，但在转身的瞬间，一个微小的金属片从他的手心滑落，悄无声息地滚到苏晚脚边。
那是一枚造型奇特的U盘，外壳已经被磨损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。
回到宿舍，苏晚借着洗手间的灯光仔细端详这枚U盘。它的接口是十年前就淘汰的制式，在如今全无线连接的数据中心里显得格外突兀。这让她想起在深宫中，最古老的密道往往最安全。
深夜，当整个蜂巢陷入沉睡，苏晚悄悄起身。她利用前世学会的潜行技巧，避开走廊里的监控探头，来到了物理垃圾处理中心的西侧通道。
这里比白天更加阴森。废弃的服务器机箱堆积成山，断开的线缆像垂死的蛇类缠绕在一起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焦糊味，还夹杂着某种......消毒水的气息。
凌晨三点整，通道尽头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滑开。一辆自动运输车缓缓驶入，车上装载着数十个黑色的密封箱。每个箱子上都印着醒目的红色警告标志：生物危害。
苏晚躲在阴影中，看着运输车停在一个巨大的粉碎机前。机械臂开始将密封箱投入粉碎机，但在处理到第七个箱子时，机械臂突然停顿了一下。
就在这一瞬间的停顿中，苏晚看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一幕：那个箱子的密封条已经破裂，透过缝隙，她看到里面不是电路板或硬盘，而是......
人脑。
数十个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，通过细密的电极与箱体连接。其中一个大脑的神经元还在微微发光，仿佛在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。
苏晚感到一阵反胃。这就是“意识上传”的真相？不是将意识数字化，而是直接将大脑取出，作为生物处理器？
她突然明白艾兰·维斯为什么会“意外死亡”了。任何一个有良知的科学家，发现自己的研究被用于这种用途，都会选择反抗。
运输车完成工作后缓缓离开。苏晚等待了片刻，确认安全后，快速来到粉碎机前。在满地狼藉中，她找到了一小块从破裂箱体中掉落的芯片。
回到宿舍，她插入老陈给的U盘。古老的接口发出轻微的嗡鸣，一个简陋的界面在屏幕上展开：
“艾兰·维斯的日志 - 最终备份”
日志中的文字让她脊背发凉：
“他们欺骗了所有人。意识上传从来就不是为了永生，而是为了创造最强大的生物计算机。每个被‘上传’的大脑，都会成为创生科技庞大运算网络的一个节点。”
“周三凌晨是‘清理日’。那些效率下降的大脑会被销毁，为新的‘处理器’腾出空间。我不能再继续参与这个计划了......”
日志在这里中断。
苏晚退出U盘，感到一阵寒意。这个数据世界的真相，比玄寂的长生阴谋更加恐怖。至少玄寂追求的是个人的永生，而创生科技却在系统性地将人类变成工具。
第二天的工作中，苏晚看着屏幕上流淌的数据流，突然意识到这些“垃圾数据”可能并非真的无用。它们可能是那些被囚禁的大脑在无意识中发出的求救信号，是残存的人性在数据海洋中的最后挣扎。
午休时，她再次来到物理垃圾处理中心。老陈不在往常的位置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工人。
“老陈呢？”苏晚假装随意地问道。
年轻人头也不抬：“调走了。今早的事。”
苏晚的心沉了下去。老陈暴露了？
她快速离开，却在转角处被人猛地拉进一个隐蔽的角落。是老陈。
“他们发现了，”老陈的声音急促，“你必须今晚就行动。凌晨三点，第七研发中心的废弃物会经过主通风管道。那是你唯一的机会。”
“为什么帮我？”苏晚紧紧盯着他。
老陈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：“我的女儿......去年自愿参加了‘意识上传’计划。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，上面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年轻女孩，“我收到过她的求救信号，就在那些‘垃圾数据’里。”
苏晚接过照片，看着女孩明亮的眼睛，突然明白了老陈执着的原因。在这个冰冷的数据世界里，有些情感永远不会被完全格式化。
今夜，她必须进入第七研发中心。不仅是为了任务，也是为了那些被囚禁在大脑中的灵魂。
就像从前在深宫中，她不仅要自保，还要为那些枉死的宫女讨回公道。
真相，永远值得冒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