埃文斯靠在高背椅上,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。
他闭上眼,脑海里飞速整合着所有疑点,像筛豆子般将无用信息剔除,只留核心。
囚车在灰棘岭失联,现场无打斗痕迹、无血迹、无脚印,连魔法残留都被彻底抹去,四名全副武装的卫兵与阿尔一同凭空消失,随后流言精准爆发,直指弗林自导自演,每一步都透着刻意,绝非意外或普通劫囚能做到。
赫克托尔公国上至贵族圈层的利益纠葛,下至地方势力的暗线排布,埃文斯无一不烂熟于心。
虽然翡之冠的权贵们各怀鬼胎,可真要动奎因家的人,尤其是在押送阿尔的囚车上动手,还要做到不留痕迹、全身而退,没人有这样的胆子,更没人有这样的能力。
至于受害者家属或山野匪类,更不必多提。
受害者家属没能力调动抹去痕迹的力量,他们要是有能力就不会成为受害者了。
而匪类劫囚无非为财,怎会连卫兵带囚犯一同带走,还不留下半点掳掠痕迹?
随军法师都查不到魔法残留,要么是施法者实力远超常人,要么便是根本没动用常规魔法,可赫克托尔公国境内,能有这般本事的法师屈指可数,且大多被他或圣殿牵制,断无可能贸然插手奎因家的事。
埃文斯睁开眼,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,所有疑点拧成一股线,最终指向一个唯一的答案——
整个事件的开端,那场婚礼闹剧。
若不是庇厄莉希在婚礼上控诉阿尔对她动手动脚,弗林不会将阿尔贬去边哨苦役营,后续的押送、失踪、流言,便都没了源头。
这半个月来,赫克托尔公国风平浪静,唯一的变数,便是庇厄莉希嫁入奎因公爵府。
这个认知让埃文斯眉峰微蹙,指尖叩击桌面的节奏慢了几分,心底泛起层层波澜。
起初让莱亚王国用一位公主来换取“绿液”是他提议的,他借此来试探莱亚王国的底线。
没想到莱亚王国竟然轻而易举的答应了,他还以为是莱亚王国国力衰退,没想到玩的是文字游戏。
他早已查清,庇厄莉希并非莱亚王国的公主,不过是国王从旁支贵族里挑出的替身,没有实权掀不起什么风浪。
他刻意压下了这个消息,没告知弗林,就怕他那个蠢货父亲哪根筋没有搭对,借题发挥,让他徒增工作量。
可如今看来,他是防住了父亲,却低估了这个女人。
没有莱亚王国当靠山,她竟能在嫁入公爵府不过半月,就搅动出这么大的浑水。
从婚礼上控诉阿尔,到阿尔押送途中失踪,再到恰到好处的流言四起,环环相扣,步步精准,既除掉了阿尔,又让弗林焦头烂额、颜面尽失,甚至间接动摇了奎因家族的威信。
这般心思缜密,绝非普通贵族小姐能做到,更不像个无依无靠的替身该有的城府。
埃文斯指尖捻起信纸,目光落在“弗林公爵动用私人武装与情报网络,却毫无进展”的字句上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。
他这位父亲,从来只会沉迷享乐、挥霍无度,掌权多年,除了敛财和摆公爵的架子,半点实事都做不成,奎因家族能稳坐这个位置全靠着和拉塞尔帝国的那点姻亲关系。
否则他也不会让弗林活这么久。
而他那几个废物弟弟也是他刻意引导成为这个样子,只有他们越没有用,才能衬托他越可靠。
不过这个在他掌控中的赫克托尔公国,现在出现了问题。
指尖的敲击声戛然而止。
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,只有壁炉中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,映照着埃文斯半边晦暗不明的脸庞。
庇厄莉希·理查德。
他主动“求”来的,不是温顺的羔羊,也不是徒有虚名的花瓶,而是一条潜藏在华丽裙摆下的毒蛇,一个心思缜密、手段高超的对手。
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。
当务之急,是遏制。
埃文斯重新坐直身体,铺开一张印有奎因家族徽章的信纸,取过蘸水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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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郎德萨·奎因觉得自己今天被幸运女神亲吻了额头。
他斜倚在“巢金穴”赌场二楼那张专属的、铺着天鹅绒的赌桌上,猩红的葡酒渍沾染了丝绒桌面,他也毫不在意。
指尖一枚金花筹被他弹得叮当作响,面前堆砌的金币和象牙筹码已经高得像座小山,几乎要遮住他对面那位,自称来自北境商人的那张铁青的脸。
“看来,北风冻原的商路今年要为我们奎因家的金库做贡献了,我亲爱的朋友?”
郎德萨哈哈笑着,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,酒精和胜利的刺激让他面容泛起潮红,那双眼睛里,此刻只剩下贪婪和膨胀的虚荣。
他喜欢这里,喜欢“巢金穴”里弥漫的昂贵熏香、烟草和欲望混合的味道,更喜欢周围人看他时那种混合着敬畏与嫉妒的眼神。
他是弗林公爵的三儿子,是未来的公爵血脉,他郎德萨生来就该享受这一切。
“再来!”
北境商人显然输急了,低吼着推上了又一批筹码,那里面包括了几张代表大宗货物的契据。
赌局继续,用的是赫克托尔公国贵族间最流行的“龙骨骰”。
骰子由深海巨兽的骨头打磨,落在黑曜石盘上发出清脆又沉郁的声响。
郎德萨意气风发,几乎是随心所欲地押注,幸运女神似乎依旧眷顾着他,他又连赢了几把,面前的财富再次暴涨。
周围的喝彩声、奉承声如同最醇美的酒,让他彻底沉醉。
“三少爷今天的手气,真是连命运女神都要嫉妒啊。”
一个爽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。
说话的是个高个子的男人,他不知何时站到了郎德萨身边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恭维笑容。
“哼,不过是些小把戏。”
郎德萨故作矜持,但上扬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得意。
“只是……”
高个男人话锋一转,声音压低,带着一丝蛊惑。
“以三少爷您的身份和运气,只玩这些‘小把戏’,未免有些可惜。楼下贵宾厅正好有一局‘国王之弈’,赌注嘛……才配得上您真正的价值。”
“国王之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