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,王二娃踏着露水,第一次走出了休养多日的院落,开始全面巡视重建中的王家屯。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,但脊梁挺得笔直,目光锐利地扫过营地的每一个角落。
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药材味,与泥土的清新气息混杂在一起,提醒着人们这里不久前经历的惨烈。但更多的,是一种蓬勃的、新生的力量。
他看到被炸塌的房屋正在清理地基,新的梁柱已经架起;看到被炮火犁过的田野里,乡亲们正在抢种晚季作物;看到修复一新的防御工事旁,民兵们正在老兵的指导下,练习着突刺和格挡,喊杀声充满了朝气。
铁蛋陪在他身边,一边走,一边如数家珍地汇报着:
“二娃哥,你看那边,按照你之前提的点子,我们把外层壕沟又加深加宽了,还预留了更多的出击口和撤退通道。”
“兵工作坊现在一天能复装两百发子弹,还能打造二十把大刀,老周正琢磨着怎么仿制鬼子的掷弹筒呢!”
“民兵队现在有八十多人了,都是好小伙子,训练劲头足得很!”
王二娃默默听着,不时点头。他能感觉到,铁蛋变了。不再是那个只知猛冲猛打的莽汉,言语间多了几分条理和思考,开始真正以一个指挥员的眼光来看待问题。这让王二娃心中颇感欣慰。
他们来到了旧祠堂,也就是教导队的临时驻地。还未进门,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论声。
推门进去,只见沙盘前,几个教导队员正争得面红耳赤。
“我觉得应该把主力放在东面高地上,居高临下,火力覆盖!”
“不行!东面高地太孤立,容易被鬼子切断后路!应该放在西面这片林子边缘,既能隐蔽,又能快速出击!”
“你们都忽略了正面!正面虽然平坦,但我们可以用纵深防御和反冲击来消耗敌人!”
看到王二娃进来,争论声戛然而止,队员们立刻立正站好,眼神中带着紧张和期待。
王二娃走到沙盘前,看了看上面标注的敌我态势,正是模拟王家屯遭受多路围攻的场景。他没有直接评判谁对谁错,而是指着沙盘上的几个关键点,抛出了一连串问题:
“东面高地,水源如何解决?能支撑主力坚守多久?”
“西面林子,鬼子如果用火攻,如何应对?”
“正面防御,你们的预备队放在哪里?反击的时机和路线选好了吗?”
一连串的问题,让刚才还争论不休的队员们陷入了沉思。他们才发现,自己考虑得还是太简单了。
“打仗,不是选一个最漂亮的方案。”王二娃的声音平和却带着分量,“是要在所有糟糕的选择里,找一个相对不那么糟糕,并且能根据战场变化随时调整的方案。要多想几步,想到敌人的前面去。”
他拿起代表部队的小木棍,在沙盘上一边移动,一边讲解着不同选择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,如何利用地形抵消敌人的优势,如何用战术欺骗调动敌人……
队员们听得如痴如醉,眼神越来越亮。他们发现,营长看的,不仅仅是眼前这几块木棍和泥土,而是整个战场的“势”!
离开教导队,王二娃又去观看了部队的新战术训练。他看到战士们三人一组,利用新修复的复杂工事,演练着交替掩护、侧翼迂回、定点清除。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,配合还不够默契,但那种主动思考、寻求战术配合的意识,已经初步显现。
“不错。”王二娃难得地露出了赞许的神色,“就这么练下去。要把每个人,都练成能独当一面的战术家,而不是只听命令的木头桩子。”
铁蛋嘿嘿一笑:“都是二娃哥你教得好!这帮小子,现在可来劲了!”
巡视完毕,王二娃站在营地边缘的山坡上,眺望着远方。王家屯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生机与力量,甚至比战前更加坚韧。教导队的成立,如同为这部战争机器安装了一个不断升级的“大脑”。
然而,在他内心深处,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兆始终未曾散去。他的“共振视界”虽然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大范围开启,但对恶意和危险的直觉却更加敏锐。
他能感觉到,在那看似平静的远方,在那日军控制的区域,一股阴冷的、带着算计的能量,如同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,正在耐心地等待着时机。坂田绝不会坐视王家屯重新壮大起来。
“铁蛋,”王二娃收回目光,语气凝重,“告诉老烟枪,情报网还要再向外延伸,尤其是县城方向。我总觉得,坂田不会闲着。”
“明白!”铁蛋神色一肃,“我马上就去安排!”
王二娃点了点头,目光再次投向苍茫的远山。巡营让他对部队的现状有了更直观的了解,也让他对未来的挑战有了更清晰的认识。
根基正在夯实,利剑正在重铸。但暗处的敌人,也绝不会停止窥伺。下一场较量,或许不再是明刀明枪的阵地战,而是更加凶险、更加考验智慧与意志的暗战。
他轻轻按了按胸口,感受着那与“华夏英灵殿”之间愈发清晰的联系。无论前路如何,他都必须带领着这支浴火重生的队伍,在这片血与火的土地上,继续走下去。
山坡之下,王家屯炊烟袅袅,训练的口号声此起彼伏,一派生机勃勃。而这生机之下,无形的硝烟,已然再次悄然弥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