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绿色的毒瘴在王二娃强行撑开的无形力场边缘翻滚、稀释,如同被无形堤坝阻挡的恶浪,再也无法肆意吞噬生命。但这“净土”的范围有限,且摇摇欲坠。王二娃脸色惨白如纸,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,鲜血从鼻腔、眼角甚至耳孔中不断渗出,显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。
“二娃哥!”铁蛋死死扶住他,声音带着哭腔,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心如刀绞。
“别管我……”王二娃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,他推开铁蛋,用尽最后的力气挺直脊梁,目光扫过阵地上那些挣扎着聚拢过来、虽然狼狈却眼神决绝的战士们,“同志们……毒气……暂时挡住了……但鬼子的刺刀……马上就到……王家屯……就看这最后一哆嗦了!”
他猛地抽出刺刀,重重顿在地上,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,发出野兽般的低吼:“特务营!全体都有——上刺刀!”
“咔嚓!咔嚓!”
一片金属卡榫扣合的脆响,如同死神的磨刀声,在弥漫着淡淡异味的空气中回荡。无论是轻伤员,还是仅存的弹药手、炊事员,只要还能站起来的,都默默地给步枪装上了明晃晃的刺刀。没有刺刀的,则握紧了身后的大刀、腰间的工兵铲,甚至捡起了带血的石头。每个人的眼神都平静得可怕,那是一种摒弃了生死、唯有与敌偕亡的极致平静。
铁蛋抹了把脸,将王二娃小心地安置在一处相对坚固的掩体后,转身,捡起地上那根沾满血污和碎肉的桃木主干,双手紧握,如同门神般矗立在阵地的最前沿,对着所有幸存者咆哮:“兄弟们!跟着我!让狗日的小鬼子看看,啥叫中国爷们儿的骨头!”
“杀!杀!杀!”低沉的、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战士们的胸腔中迸发出来,汇聚成一股无形的、悲壮的气势!
就在这时,毒烟后方,日军的冲锋号凄厉地响起!伴随着军官歇斯底里的“板载”呼喊,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,如同决堤的洪水,挺着雪亮的刺刀,向着这片最后的壁垒发起了决死冲锋!他们显然认为,在毒气的削弱下,守军已不堪一击!
“来吧!孙子!”铁蛋眼珠子瞪得溜圆,脖子上青筋暴起,第一个迎了上去!桃木主干带着恶风横扫,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日军曹长连人带枪砸飞出去!
“杀——!”残存的特务营战士们,如同扑火的飞蛾,又如同沉默的火山,轰然爆发,狠狠撞入了日军的冲锋浪潮之中!
没有枪声,只有刺刀碰撞的铿锵声、利刃入肉的噗嗤声、骨骼碎裂的闷响、以及双方士兵临死前发出的、意义不明的嘶吼与惨嚎!
这是一场最原始、最残酷、也最考验意志的冷兵器绞杀!
铁蛋状若疯魔,桃木主干舞得如同风车,所到之处,日军非死即伤,竟无一合之将!他一个人,就硬生生挡住了正面最凶猛的一股冲击!几个日军士兵试图包围他,却被他一个凶悍的旋身横扫,全部砸翻在地!
老烟枪趴在掩体后,独眼赤红,不顾重伤,用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,精准地捅刺着试图越过铁蛋防线的鬼子。每刺出一刀,他都咳出一口血沫,但眼神依旧凶狠如狼。
山猴子身形灵巧,在人群中穿梭,专攻下三路,匕首如同毒蛇,每一次闪动,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。
每一个战士都在拼命!三个人背靠背组成一个小阵,五个人围成一个圆圈,用身体,用生命,死死顶住数倍于己的敌人!不断有人倒下,但立刻就有旁边的人补上位置!阵地前沿,瞬间尸积如山,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!
王二娃靠在掩体后,视野已经开始模糊,耳边的喊杀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。他能感觉到,自己强行撑开的那片净化力场正在急速萎缩,毒烟又开始缓缓渗透进来。而阵地上,代表战士们生命能量的光点,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熄灭!
“不行……还不够……”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守护的执念,支撑着他几乎要溃散的意识。他颤抖着手,再次尝试沟通“华夏英灵殿”。这一次,他甚至不再祈求力量,而是将眼前这惨烈至极、壮烈至极的景象,将战士们那誓死不退的意志,将自己灵魂深处那声“守护”的呐喊,毫无保留地投射了进去!
“看看吧!这就是你们的后辈!这就是华夏的不屈之魂!助我……哪怕……再多一刻……”
仿佛是他的执念触动了什么,又或者是英灵殿本身也被这惨烈的守护所震动。那原本磅礴涌入、让他无法承受的意志洪流,此刻突然变得温和了一丝,并且带上了一种……共鸣?
王二娃模糊地“看”到,英灵殿中,那尊一直散发着“锐利”与“奇正相合”气息的虚影,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,其手中,仿佛虚握着一柄无形之剑,与他此刻的意志,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同步!
外界,王二娃身上那即将消散的无形力场,陡然稳定了一瞬!并且,一股冰冷、锐利、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“势”,以他为中心,悄然弥漫开来!这股“势”并无实质杀伤力,却让所有冲锋的日军士兵,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和胆寒,仿佛被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所注视!他们的攻势,竟然出现了极其细微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!
就是这瞬间的凝滞!
正在死战铁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战机!他虽不明白原因,但野兽般的直觉让他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:“兄弟们!鬼子怂了!给老子杀回去!”
“杀!”残存的战士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,竟然硬生生将日军的冲锋浪潮顶了回去一小步!
王二娃看着这奇迹般的一幕,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,随即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在他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,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古老而威严的声音,跨越时空,在他灵魂深处响起:
“善守者,藏于九地之下……其徐如林,不动如山……难知如阴,动如雷震……后生,守住……”
这声音,如同最后的薪火,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最后的余烬。
阵地上,白刃战依旧在惨烈地进行。铁蛋浑身浴血,如同血池里捞出来的修罗,桃木主干早已断裂,他抢过一把日军军刀,依旧死战不退!老烟枪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,端着刺刀踉跄着加入战团……
王家屯,这片最后的壁垒,在血与火的极限燃烧中,依旧倔强地屹立着。而王二娃,则以凡人之躯,沟通英灵,为这片壁垒,注入了最后一分,不屈的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