决心既定,邓安便不再犹豫。
他深知对待吕玲绮这般性情刚烈、心思敏感的女子,拐弯抹角反而可能适得其反,不如坦诚相告,将选择权交予她。
这日午后,练功结束,众人陆续散去。
吕玲绮习惯性地留在最后,独自收拾着她的画戟。
夕阳的余晖将她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,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,那专注擦拭兵器的侧影,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与美丽。
邓安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,他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动作,直到她将画戟稳稳放回兵器架,准备转身离去时,才开口叫住了她。
“玲绮,等一下。”
吕玲绮脚步一顿,回过头,清澈中带着一丝警惕的目光落在邓安身上。
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,握着汗巾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邓安走到她面前,距离不远不近,既不会让她感到压迫,也足以让他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睛。他摒弃了所有属于这个时代的婉转修辞,用最直接、最现代的方式,开门见山:
“玲绮,我想娶你过门。”
没有预兆,没有铺垫,这句话如同平地里起了一声惊雷,炸响在空旷的演武场上。
吕玲绮整个人都僵住了,瞳孔骤然收缩,脸上血色瞬间褪去,又迅速涌上一抹难以置信的潮红。
她猛地抬起头,直视邓安,那双原本已趋于平静的眸子里,瞬间翻涌起惊愕、屈辱、愤怒,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。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“我说,我想娶你,让你做我的夫人。”
邓安重复了一遍,语气平静却坚定,目光坦诚地迎着她复杂的视线,“我知道这很突然,也知道我们之间……有很多不愉快的过去。
那夜之事,是我对不起你,我从未忘记,也一直在想办法弥补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我不想我们再继续这样不明不白地相处下去。我想给你一个名分,一个堂堂正正留在我身边的身份。”
吕玲绮的嘴唇抿得发白,胸口微微起伏。
她很想大声斥责他,想问他凭什么?凭什么在那样伤害她之后,还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“娶她”的话?凭什么认为她会愿意?
然而,所有的愤怒和质问,在涌到喉头时,却被一股更深沉的、冰冷的无奈给冻结了。
她是战俘。
她是吕布的女儿,一个失败者的女儿,一个没有根基、没有依靠的俘虏。
她的生死,她的去留,本就掌握在这个男人手中。
他能给她相对的自由,能请宗师教导她武艺,能让她安然活到现在,已是“恩赐”。
如今,他提出要纳她为妾,她能拒绝吗?
拒绝之后呢?继续这样不明不白地待在府中?还是被随意打发出去?
这乱世之中,她一个女子,尤其还是背负着“吕布之女”名号的女子,离开这里,又能去哪里?等待她的,恐怕是比现在更不堪的命运。
现实如同一盆冰水,浇熄了她心头的怒火,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与悲凉。
她看着邓安,他的眼神很认真,没有戏谑,没有轻蔑,甚至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……
期待?他是真的想娶她,或许有几分真心,但更多的,恐怕还是男人对美丽猎物那种占有的欲望,以及政治上的考量(纳了吕布之女,或许能安抚部分并州旧部?)。
良久,吕玲绮缓缓垂下眼睑,避开了邓安的目光。
她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,声音低沉而沙哑,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:
“我是战俘之身,大将军欲如何……便如何吧。何须问我。”
她没有说“愿意”,也没有说“好”,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——她没有拒绝的资格。
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,轻轻刺了邓安一下。
他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无奈与认命,这并非他想要的结果。
他希望的,是她心甘情愿,哪怕只有一点点。
但他也明白,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。
能让吕玲绮不再以死相抗,能让她说出这样近乎默认的话,已经是不小的进步。
“玲绮,”邓安的声音柔和了些许,“我不是在命令你,我是在请求你。我希望……你能愿意。”
吕玲绮没有抬头,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,如同一尊失去了所有力气的雕塑。
邓安知道,今日只能到此为止。
他叹了口气:“你好生休息,此事……我会安排。”
说完,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转身离开了演武场。
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,暮色笼罩下来。
吕玲绮依旧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,带来一丝凉意。
她缓缓抬起手,看着自己掌心因为紧握而留下的指甲印,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点的弧度。
嫁给他?成为他众多妻妾中的一个?
这命运,何其讽刺。
然而,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?
答案,清晰而残酷。
她闭上眼,将所有的情绪深深掩埋。
既然无法反抗,那就……接受吧。
至少,在这里,她还能继续练武,还能握着她的画戟。
这或许,是这无奈命运中,唯一一点可怜的慰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