诸葛彻关掉最后一盏实验室灯时,凌晨三点的走廊里只剩下应急灯的幽绿光晕。作为市立大学民俗学研究所的副教授,他这辈子都在和古籍、传说打交道,却从未想过,自己会被一个穿黑衣的“人”缠上——不是影视里的秘密特工,而是一个连影子都带着寒意的陌生访客。
事情要从一周前说起。那天他在古籍部整理民国时期的地方档案,无意间发现了一本封皮发黑的线装笔记。笔记的主人是民国二十三年的县吏赵望山,里面记载着一桩被尘封的惨案:当年县城西郊的雾隐村,突然爆发“黑疫”,村民接二连三离奇死亡,死者脸上都带着惊恐的表情,且家中都会出现一个黑衣人的身影,无声无息,如同鬼魅。笔记最后一页写着:“黑衣人非鬼非妖,乃孤魂所聚,遇之者,七日之内必遭横祸,唯‘共情’可解。”
诸葛彻起初只当是古人的迷信杜撰,随手将笔记放进公文包。可当天晚上,怪事就发生了。他住在研究所分配的老宿舍楼里,顶楼三层,只有他一户。半夜十二点,他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吵醒。那脚步声很轻,像是赤脚踩在地板上,从楼梯口一直延伸到他的房门口,然后就停住了。
诸葛彻屏住呼吸,抓起枕边的强光手电。他的房门没有锁(老楼治安好,且他习惯晚睡),门缝下透出一道黑色的影子,细长、笔直,不像是正常人的影子——正常人的影子会随光线变化,而这道影子却如同墨汁泼就,凝固不动。
“谁?”他沉声问道。
门外没有回应,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寒意,顺着门缝钻进来,让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。诸葛彻握紧手电,猛地拉开房门。
走廊里空无一人,应急灯的绿光将墙壁照得惨白。但他清楚地看到,走廊尽头的窗户旁站着一个人——一个穿着纯黑长袍的人,长袍的料子看不出材质,乌黑发亮,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。那人背对着他,身形高大消瘦,头发很长,披散在背后,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夜色。
“你是谁?在这里做什么?”诸葛彻提高了声音,手电的光束直射过去。
黑衣人没有回头,只是缓缓抬起右手。那是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,手指修长,指甲泛着青灰色。他的动作很慢,像是在做一个极其郑重的仪式。诸葛彻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心悸,手电差点从手中滑落——他注意到,黑衣人没有影子,哪怕是在强光照射下,地面上依旧只有一片空白。
就在这时,黑衣人猛地转过身。
诸葛彻的呼吸瞬间停滞了。黑衣人没有脸。
不是被遮挡,而是真的没有五官。他的头部也是黑色的,和长袍融为一体,只有一片光滑的黑色曲面,像是戴着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黑头套,却又看不到任何接口。那片黑色仿佛有吸力,让诸葛彻的目光无法移开,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:雾隐村的茅草屋、死去村民圆睁的双眼、燃烧的纸钱、还有一个模糊的黑衣身影,在人群中无声地穿梭。
“啊!”诸葛彻猛地回过神,头痛欲裂。他再看向走廊尽头,黑衣人已经消失了,只有窗户敞开着,夜风吹进走廊,带着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。
接下来的几天,黑衣人如同附骨之疽,不断出现在诸葛彻的视线里。他在实验室查阅资料时,黑衣人会站在窗外的梧桐树下,背对着他;他在食堂吃饭时,眼角余光会瞥见黑衣人站在食堂门口,依旧是那副没有五官的模样;甚至在他开车回家的路上,后视镜里都会突然出现黑衣人的身影,静静地坐在后座,吓得他差点撞在护栏上。
诸葛彻尝试过报警,但警察来了之后,什么都找不到。监控录像里,只有诸葛彻一个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话、惊慌失措,连一丝黑衣人的痕迹都没有。警察以为他是工作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,劝他好好休息。
同事们也渐渐对他议论纷纷,觉得他精神出了问题。只有他自己知道,那个黑衣人是真实存在的,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,还有脑海里不断闪过的混乱画面,都在提醒他,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。
他想起了那本民国笔记,上面写着“黑衣人非鬼非妖,乃孤魂所聚”“七日之内必遭横祸”。他算了算时间,从发现笔记那天算起,已经过去了六天。明天,就是第七天。
绝望之下,诸葛彻再次翻开那本笔记,试图找到“共情”的线索。笔记里除了记载雾隐村的惨案,还提到了一个细节:黑衣人出现之前,雾隐村曾来了一个外地商人,商人带着一批货物路过村子,却被村民诬陷偷了村里的祠堂宝物,被活活打死,尸体扔进了村后的深潭。商人死后不久,雾隐村就开始爆发“黑疫”,黑衣人也随之出现。
“外地商人……被诬陷……打死……”诸葛彻喃喃自语,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。黑衣人是孤魂所聚,会不会就是那个商人的怨气所化?而“共情”,是不是让他理解商人的冤屈,为他沉冤昭雪?
为了验证这个猜测,诸葛彻驱车前往雾隐村。雾隐村位于城市西郊的深山里,早已荒废多年,只剩下断壁残垣。根据笔记里的记载,他找到了村后的深潭。深潭周围杂草丛生,潭水漆黑一片,散发着一股腥腐的气味。
诸葛彻在深潭边徘徊,试图感受商人的冤屈。突然,他感觉到身后一阵寒意袭来。他转过身,果然看到了那个黑衣人。黑衣人就站在他面前,依旧是那副没有五官的模样,但诸葛彻能感觉到,他身上的怨气比之前更重了。
“是你吗?那个被诬陷的商人?”诸葛彻鼓起勇气问道。
黑衣人没有回应,但诸葛彻脑海里的画面变得更加清晰了:一个穿着长衫的商人,背着包袱,疲惫地走进雾隐村;村民们围着他,满脸愤怒和贪婪,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地上殴打;商人挣扎着,嘴里喊着“我没有偷东西”,但没有人相信他;最后,他被扔进深潭,绝望地看着岸边的村民,眼中充满了怨恨和不甘。
“我知道你很冤。”诸葛彻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你只是路过,却被无辜杀害,你的怨气,我能感受到。”
黑衣人依旧没有动,但诸葛彻能感觉到,他身上的寒意似乎减弱了一些。
“我会帮你,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冤屈。”诸葛彻坚定地说,“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,但公道自在人心。”
说完这句话,诸葛彻脑海里的画面突然消失了。黑衣人身上的黑色长袍开始慢慢变得透明,那股腐朽的气息也渐渐消散。他看着诸葛彻,缓缓抬起右手,做了一个叩拜的姿势,然后身体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,消散在空气中。
诸葛彻站在深潭边,久久没有回过神来。他知道,黑衣人已经离开了,那股缠绕着他的危险,终于解除了。
回到市区后,诸葛彻查阅了大量的历史资料,找到了关于雾隐村惨案的更多证据。他将这些证据整理成文,发表在了民俗学的核心期刊上。文章详细叙述了外地商人的冤屈,以及雾隐村“黑疫”的真相——所谓的“黑疫”,其实是村民们因为杀害商人而心生恐惧,加上当时村里确实爆发了小规模的传染病,才被传成了“黑疫”。
文章发表后,引起了很大的反响。很多历史学者和民俗学家都对这起尘封的惨案产生了兴趣,纷纷前往雾隐村考察。那个被诬陷杀害的商人,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公道。
诸葛彻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,黑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。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没有五官的黑衣身影,也不会忘记笔记上的那句话:“唯‘共情’可解。”
他明白了,很多时候,恐惧源于未知,而化解恐惧的最好方式,就是理解和共情。哪怕是跨越了时空的冤魂,也渴望被理解,渴望得到公道。
从那以后,诸葛彻更加专注于民俗学的研究,尤其是那些被尘封的历史惨案。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,让更多被遗忘的冤屈得以昭雪,让更多孤独的灵魂得到慰藉。
而那个穿黑衣的“人”,也成了他记忆中一个特殊的存在,提醒着他,在这个世界上,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,等待着被发现,被倾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