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府深处,一间由白砚舟亲手布置、器械精良的私密实验室内,灯火通明。
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材的复杂气味,有清香,有苦涩,也有难以名状的异腥。
数个炭炉上架着陶罐或银瓶,咕嘟咕嘟地煎煮着不同的药液,蒸汽氤氲。
白砚舟正凝神处理着面前几份样本。
他右手的动作精准而稳定,或用玉杵研磨,或用银匙分取,或用特制的琉璃器皿进行萃取。
他的左手袖管空悬,时而会用臂弯或肘部稳定住器皿,动作流畅自然,显然早已习惯了以这种方式进行精细操作。
他面前的白瓷盘上,摆放着几份从不同批次疑似受污染药材中分离出来的微量杂质。
经过初步的嗅觉甄别和简单的化学测试,他已经锁定了其中几种最具干扰性的成分。
“赤炎藤,性大热,猛峻燥烈,有剧毒,常用微量以通痹止痛,过量则灼伤经脉,令人狂躁。”
他一边将一丝赤炎藤的萃取液滴入盛有清水的琉璃碗中,清水立刻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红,一边低声自语,“腐骨花,性大寒,阴毒异常,可蚀骨腐肉,亦能凝滞气血,微量用于拔毒,过量则生机冻结。”
他将另一份腐骨花的萃取液,小心地滴入另一个装有温补药基底的琉璃碗中。
只见原本色泽温润的药液,表面似乎瞬间凝结了一层极淡的、几乎看不见的雾气,药液的颜色也变得更加晦暗。
“一热一寒,药性截然相反,如同水火。”
白砚舟眉头紧锁,目光在两个琉璃碗之间游移,“若单独误服其中一种,以其微量,或只是加重病情,令人不适。但若……两者同时进入人体呢?”
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。
他取来一个新的琉璃碗,倒入模拟人体温和环境的特制药液。
然后,他极其谨慎地,用最细的银针,分别蘸取微不可量的赤炎藤液和腐骨花液,同时融入碗中。
起初,药液并无明显变化。但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,在琉璃碗壁靠近液面的地方,竟然开始凝结出极其细微的、肉眼需仔细辨认才能发现的——无色透明晶体!
白砚舟瞳孔骤缩!
这晶体,虽然形态和出现方式与苏九描述的死者皮肤渗出的冰晶有所不同,但那种“凝华”的现象,以及其中蕴含的“寒热交战”之理,却隐隐相通!
“并非简单的药性抵消……” 他呼吸微微急促,“而是两者在人体这个特殊的‘鼎炉’内,发生了某种极其剧烈而隐蔽的反应!热毒与寒毒相互激发、冲撞,如同在体内引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!这风暴瞬间冲击心脉,足以导致心疾猝发!而反应后的残余能量,或许就以那种奇特的‘冰晶’形态,被逼出体表?”
他立刻开始翻阅身边堆积如山的医药古籍,尤其是那些记载奇毒异方、相生相克原理的孤本秘卷。
他需要理论支持,需要找到类似的记载,来解释这种诡异的现象。
“《金石药性考》有云:‘极热遇极寒,非为中和,乃生异变,或化烟霞,或凝霜雪……’ 烟霞可指气态,令人产生幻觉或窒息?霜雪……是否就类似那冰晶?”
他手指划过泛黄的书页,目光锐利,“但这赤炎藤与腐骨花,虽性烈,尚属草木之毒,反应虽剧,似乎还达不到直接凝晶于体的程度……除非……”
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明悟:“除非,还有第三种,或者更多种药材参与!它们作为‘药引’或‘催化剂’,极大地加剧和改变了反应的过程与结果!使得原本可能只是内腑受创的反应,外显为皮肤渗晶的诡象!”
想到这里,他立刻对守在门外的仆役吩咐:“立刻去查!所有新入库的药材,无论是否出现异常,将其来源地、性状、尤其是可能与之伴生的矿物或特殊土壤样本,全部整理出来给我!我要知道,除了赤炎藤和腐骨花,还有什么东西,被一起运了进来!”
案件的轮廓,在他心中渐渐清晰起来。
这绝非简单的药材污染事故,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、利用高超药理知识进行的隐秘攻击。
凶手,或者说幕后黑手,对药性相生相克的原理,理解得极为深刻,甚至可能在他之上。
他不由得再次想起裴昭雪,想起那“枯萎的白梅”和“幽冷异香”。
这异香,是否就是那关键的“第三种”成分?是它,最终引导并完成了那致命的“寒热交锋”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