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穴内,暗河的水声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沉重,仿佛在应和着众人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决断。
“东极无底归墟……”龙啸天低声重复着这个地名,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壁,望向了那片传说中吞噬一切光与声的幽暗海域。胸前的玉佩,那温热的牵引感如同脉搏,持续而坚定地指向东方,印证着欧阳轩的推测。
“决定了?”雨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,她依旧靠在岩壁边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弓弦,清冷的眸子看向龙啸天。
“决定了。”龙啸天点头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天机城是死路,其他方向要么线索不明,要么环境更险。东极,是目前唯一的选择。”
诺尔啐了一口,独眼中凶光闪烁,但更多的是对前路的狠厉:“他娘的,管他什么皇者什么归墟,总比被镇世军那帮孙子堵在老鼠洞里强!老子这条命,早就豁出去了!”
小雪轻轻拉了拉龙啸天的衣袖,小脸上写满了担忧,但眼神却异常坚定:“啸天哥哥,你的伤……还有欧阳大哥的识海……去那么危险的地方,我们能撑到吗?”
“撑不到也要撑。”欧阳轩推了推破碎的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疲惫,但那份属于学者的执着却未曾熄灭,“留在原地,阵法效果一过,我们就是瓮中之鳖。去东极,至少还有一线生机,一线……探寻真相的机会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龙啸天,“龙兄,既然方向已定,我们还需要更具体地评估风险,尤其是……波塞冬本人。”
龙啸天颔首,他知道欧阳轩指的是什么。四大皇者,各有其性格与行事风格,而波塞冬,在有限的记载和传闻中,绝非易与之辈。
欧阳轩拿起炭笔,在石板上快速勾勒出几个关键词,旁边标注着从《四大皇者.txt》文档中提炼出的零碎信息,以及他结合大陆局势的分析。
“波塞冬,从圣境前期,海洋霸主,统治东极无底归墟及其周边广袤海域。”欧阳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“其性格,文档中明确记载为‘冲动易怒’,领地意识极强,视东极为其绝对禁脔,不容他人染指。这是最直观的风险。”
“冲动易怒?”诺尔皱眉,“那岂不是说,我们一旦踏入他的地盘,被他发现,很可能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拍死?”
“有这种可能。”欧阳轩没有否认,“但文档中还有另一句关键描述:‘各方势力都想利用的急先锋’。这说明什么?”
雨沫眼神微动:“说明他并非完全孤立,也并非铁板一块。他的‘冲动易怒’,或许可以被利用,或许……意味着他的领地内部,也存在着其他势力的渗透和博弈?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欧阳轩点头,“一个纯粹的、闭关锁国的皇者,固然危险,但对我们而言,也意味着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缝隙。但一个被各方势力觊觎、试图利用的‘急先锋’,其领地内必然暗流汹涌,势力错综复杂。镇世军不敢公然进入,但其他势力呢?那些同样对归墟感兴趣,或者与波塞冬有利益纠葛的势力呢?这复杂的局面,对我们而言,既是风险,也可能……是机会。”
他继续分析:“我们并非要去挑战波塞冬的权威,也不是要与他为敌。我们的首要目标是隐匿、疗伤、探查线索。归墟广阔无边,时空紊乱,环境极端,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屏障。只要我们足够小心,避开波塞冬的核心势力范围,深入归墟外围或某些时空异常区域,未必会直接撞上他本人。甚至,我们可以利用归墟环境的特殊性来隐藏自身。”
“利用环境?”龙啸天若有所思。
“对。”欧阳轩指向石板上的另一个词——“时空紊乱”。“这是归墟最核心的特性之一。时间流速异常,空间折叠错乱,甚至可能出现历史片段的重现或未来景象的投射。这种环境,固然危险至极,但也意味着常规的追踪、探测手段很可能失效。镇世军的天罗地网,在归墟面前,效果要大打折扣。同样,波塞冬对领地的掌控,在那些时空乱流深处,恐怕也力有未逮。”
他顿了顿,加重语气:“更重要的是,这种时空紊乱,可能与我们追寻的线索直接相关。父亲龙越的‘镜像星核’能力涉及时空窥视,无间妖遗言中提及的‘热寂’与宇宙终极命运,上古记载中归墟连接星海、吞噬一切的描述……所有这些,都可能指向归墟内部那些被扭曲的时空本身,隐藏着关于世界本质的碎片信息。风险与机遇,在这里是高度绑定的。”
龙啸天缓缓点头。欧阳轩的分析,将波塞冬这个最大的威胁,从单纯的“不可战胜的敌人”,拆解成了“需要极度谨慎规避、但并非毫无周旋余地的环境因素”。冲动易怒是危险,但也可能意味着其行事有迹可循,缺乏深沉的算计;领地内势力复杂,则提供了浑水摸鱼的可能;而归墟环境本身,既是最大的险地,也可能成为他们最好的藏身之所和线索来源。
“还有一点,”欧阳轩补充道,手指点向“遗迹遍布”几个字,“上古记载和矿工记录都提到,归墟深处遗迹众多,有些甚至可能是上古文明乃至更早时代的残留。这些遗迹中,或许能找到关于星渊能量、上古秘法、甚至疗伤圣药的线索。我们的伤势,常规方法恢复太慢,而归墟的时空特性或遗迹宝藏,或许能提供意想不到的契机。”
诺尔听得有些头大,但核心意思他明白了:“就是说,那鬼地方虽然危险,但够乱、够偏、够怪,正好适合我们这种被追杀的、有伤的、还想找东西的人躲进去?”
“可以这么理解。”欧阳轩苦笑一下,“当然,前提是我们能活着进去,并且不在里面被时空乱流撕碎,或者被什么上古怪物吃掉。”
“那就干!”诺尔一拍大腿,牵动了伤口,疼得龇牙咧嘴,但眼神凶狠,“再危险,也比坐以待毙强!老子受够了东躲西藏的憋屈!”
小雪深吸一口气,双手合十,微弱的治疗光晕再次亮起,这次更加稳定了一些:“我会尽快想办法,至少让大家的伤势不再恶化。到了归墟,再寻找彻底治愈的机会。”
雨沫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将箭囊中每一支箭矢都检查了一遍,用随身携带的软布轻轻擦拭箭头。她的动作一丝不苟,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前途未卜的逃亡,而是一次必须万无一失的狩猎。
龙啸天感受着同伴们或激昂、或坚定、或沉默的支持。前路迷雾重重,波塞冬的阴影如同东海上终年不散的暴风雨云团,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但正如欧阳轩所说,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。
“波塞冬的阴影,我们必须面对。”龙啸天缓缓开口,声音在洞穴中回荡,“但阴影之下,未必没有缝隙。归墟的凶险,也可能藏着生机。我们现在要做的,不是畏惧阴影,而是想办法,从阴影的缝隙中穿过去,找到我们需要的答案。”
他看向欧阳轩:“关于‘幽墟潜流’古航道,还有更具体的信息吗?我们如何定位入口?穿越它需要什么条件?”
欧阳轩将注意力转回那几卷古老的兽皮卷轴和残破石板,炭笔在石片上划过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“记载非常模糊,而且年代久远。‘幽墟潜流’被描述为一条隐藏在碎星海边缘洋流与空间褶皱之间的隐秘通道,据说能相对平稳地穿越部分被称为‘碎星漩涡’和‘时空暗礁’的危险区域,抵达归墟的外围屏障——‘迷雾海’。”
他指着卷轴上一些扭曲的、仿佛星图又仿佛海图的线条:“入口没有固定坐标,据说会随着星象和潮汐变化而移动。导航的关键,在于‘星磁罗盘’,或者……能与地脉星磁、乃至更深层空间结构产生共鸣的器物。”
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龙啸天胸前的玉佩。
龙啸天将玉佩握在掌心,那温热的牵引感确实指向东方,但非常模糊,更像是一种大方向的指引,而非精确的航道图。“它能指引东方,但‘幽墟潜流’的入口具体在海岸线的哪个位置,如何识别,恐怕还需要我们抵达东部海岸后,结合玉佩的反应和实际观测去寻找。”
“时间不多了。”雨沫忽然开口,她一直留意着洞穴外隐约传来的、属于峡谷的细微声响,“阵法的残余效果在持续减弱。我能感觉到,外界的能量乱流正在缓慢恢复。最多再有两日,这里将不再安全。”
欧阳轩估算了一下:“我们需要至少一天时间来尽可能恢复状态,处理诺尔和小雪的伤势,准备必要的物资。然后,必须立刻动身,沿暗河寻找出口,按照之前规划的路线,向东南方向迂回,穿越青木林海最边缘的无人区,前往碎星海沿岸。”
他看向龙啸天:“龙兄,你的伤势最重,地脉侵蚀之力盘踞不去,强行赶路恐怕会加重。但……我们没有时间慢慢休养了。”
龙啸天摇摇头,脸色虽然苍白,但眼神锐利:“我能撑住。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。小雪,优先处理诺尔和欧阳的伤势,他们一个需要战力,一个需要清晰的头脑。我的伤……路上再说。”
小雪咬了咬嘴唇,最终点了点头,将更多的治疗星力导向诺尔肩膀和欧阳轩的眉心。
计划就此定下。接下来的时间,洞穴内陷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。诺尔忍着痛,用欧阳轩指导下熔炼出的粗糙金属片,配合一些坚韧的藤蔓,勉强修复了破损最严重的护甲。雨沫利用暗河水流打磨箭镞,检查弓弦的每一处。欧阳轩则强忍着识海的刺痛,反复研究卷轴和石板,试图从那些古老的符号中,解读出更多关于“幽墟潜流”和归墟外围“迷雾海”的信息。
龙啸天盘膝而坐,尝试引导体内残存的星力,一点点消磨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地脉侵蚀之力。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,每一次运功都带来经脉撕裂般的痛楚。但他没有停下,汗水浸湿了额发,顺着下颌滴落。他必须尽快恢复哪怕一丝战力,前方的路,注定步步荆棘。
时间在压抑的忙碌中流逝。洞穴外,黑石峡谷那特有的、因能量紊乱而产生的呜咽风声,似乎越来越清晰。敛息扰灵阵的残余效果,正如雨沫所感知的那样,正在不可逆转地消退。
波塞冬的阴影,东极无底归墟的未知,如同一头蛰伏在东方黑暗深海中的巨兽,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。而他们,这支伤痕累累、前途未卜的小队,即将带着一枚微热的玉佩,和一份拼凑出来的、通往深渊的抉择,踏入那片连时空都可能错乱的绝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