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云深的声音如同最轻柔的羽毛，却让林焰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。他能感觉到背后紧贴着的胸膛传来的温热，以及揽在腰间的手臂那不容置疑的力道。
“……有吗？”林焰强迫自己放松身体，甚至向后靠了靠，将更多的重量倚在谢云深身上，试图用惯常的依赖姿态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，“可能……是看书有点累了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软糯，尾音微微拖长，像撒娇。
谢云深低低地笑了，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，带来一阵微麻的战栗。他没有追问，只是侧过头，嘴唇几乎贴上林焰的耳垂，用一种近乎耳语的亲昵音量说：“累了就休息，别勉强。”
他的宽容和体贴无懈可击。然而，林焰却从中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审视。那双看似含笑的眼眸，此刻是否正透过他故作镇定的表象，窥视着他心底那片刚刚被翻搅起来的惊惶？
“嗯。”林焰低低应了一声，放下画笔，顺势转身，将自己埋进谢云深怀里，手臂环住他的腰，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虚假的安全感。“你抱我回去好不好？不想动了。”
他主动索求拥抱，用最直接的肢体接触来证明自己的“无害”与“依赖”。
谢云深从善如流，将他打横抱起。林焰将脸埋在他颈窝，紧闭着眼睛，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，只剩下谢云深平稳的心跳和清冽的气息，如同催眠的魔咒，试图麻痹自己狂乱的心绪。
然而，那本深蓝色笔记本的影像，那个女人温柔的侧脸，那个怀抱婴儿的素描，还有那个触目惊心的日期，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，挥之不去。
“聿”是谁？
那个婴儿……是他吗？
林婉是他的母亲吗？
那场火灾……真的是意外吗？
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，刺穿着他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。
当晚，林焰睡得极不安稳。梦境光怪陆离，一会儿是女人温柔哼唱的摇篮曲，一会儿是熊熊燃烧的烈焰，一会儿是谢云深温柔却冰冷的注视。他在梦中挣扎，喘息，直到被一声极轻微的响动惊醒。
他猛地睁开眼，心脏在黑暗中狂跳。适应了黑暗后，他模糊地看到谢云深正站在窗边，背对着他，似乎在低声讲着电话。声音压得很低，听不清内容，但那紧绷的侧影轮廓，在清冷的月光下，透出一种与白日温润截然不同的、令人心悸的冷硬。
林焰屏住呼吸，一动不敢动。
他似乎听到谢云深对着电话那头，用那种他从未听过的、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说了几个模糊的字眼：“……处理干净……别留痕迹……”
处理什么？留下什么痕迹？
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淹没了他。他死死咬住下唇，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那个站在窗边的身影，不再是给予他无限温暖和庇护的恋人，更像是一个……掌控着生杀予夺的、陌生的存在。
谢云深很快结束了通话，转过身。林焰立刻紧紧闭上眼，调整呼吸，假装仍在沉睡。
他感觉到谢云深走近床边，停留了片刻，目光似乎落在他脸上。那目光如有实质，带着审视的重量，让林焰的睫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，指尖微凉。
“做噩梦了？”谢云深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柔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。
林焰无法再装睡，只好顺势“醒”过来，睁开迷蒙的眼，带着未散的惊惧，往他怀里钻了钻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嗯……梦到着火了，好可怕……”
他将真实的恐惧，伪装成虚无的梦境。
谢云深将他拥入怀中，轻轻拍着他的背，柔声安抚：“别怕，只是梦。我在这里，没事的。”
他的怀抱依旧温暖，他的声音依旧具有安抚人心的魔力。可林焰伏在他胸前，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，心底却一片冰凉。
他清楚地知道，有些东西，已经彻底不同了。
从这一刻起，他成了惊弓之鸟。谢云深的每一个眼神，每一句温柔的话语，落在他眼中、耳中，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难以穿透的迷雾。他必须更加小心，更加警惕，在寻求真相的同时，绝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已然苏醒的怀疑。
他开始在白天更加粘人，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。谢云深在书房，他就抱着书在旁边看；谢云深去茶室，他就跟着去泡茶；甚至谢云深只是起身去倒杯水，他的目光也会下意识地追随过去。
他像是在用这种极致的依赖，来掩盖内心深处日益增长的恐惧和探究欲。
而谢云深，似乎对他这种变本加厉的粘人十分受用。他纵容着林焰的一切靠近，享受着这份看似全然的信赖和占有。
只是，偶尔在林焰不注意的时候，他看向少年的目光，会变得异常幽深，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、却还需最后一道工序打磨的艺术品。
他的小狼崽，似乎被什么惊着了。
不过没关系。
谢云深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。
无论是什么惊扰了他，他都会将其彻底清除。他的珍宝，只需要安心地待在他的羽翼之下，享受他给予的一切就好。
至于那些不该存在的惊惧和疑虑，他会用更多的温柔，慢慢抚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