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老头枯瘦的手再次拱起,声音里裹着难掩的激动:“自打温家那后生蒙冤下狱,往日里往来的朋友同僚,躲得比避瘟疫还快!听闻这送亲的差事,京里的官儿们谁都不愿接,唯有大人您敢担下,老头子打心眼里佩服!今日,我就替温家,谢过大人高义!”
话落,他佝偻着身子深深一躬。虞允文忙上前一步,稳稳托住庄老头的胳膊,“前辈快别这样,折煞晚辈了。”他语气诚恳,目光清亮,“我与昭明一见如故,深知他为人正直,断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。此番前往金国送亲,还要暗中查探,既是为还昭明兄清白,更是为探查金国虚实,护我大宋河山,本就是分内之责,谈不上什么高义。”
庄老头闻言一怔,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泛起光亮。他原以为虞允文接下这差事,不过是念及与温如晦的私交,却没料到对方竟有这般家国大义。不等他开口,虞允文又接着说道:“前辈拦我仪仗,是也要去往金国吗?不知是为了何事?”
庄老头望着远方,声音里满是牵挂:“老头子早前听闻,我那干孙女小酒酒,连带着她娘,都被金人掳走了。”
提及温酒酒,他眼底瞬间泛起暖意,语气也软了几分:“这孩子于我有救命之恩,去年若不是她善良大义,老头子早没了性命。”
可话锋刚落,暖意便被落寞取代,他攥紧了袖口,指节微微泛白:“所以此次前往金国,老头子别无他求,只一心要把小酒酒救出来。哪怕前路艰险,就算拼上我这把老骨头,也绝不会让她在金人手里再受委屈。”
虞允文闻言,立即说道:“前辈要是前往金国,若不嫌弃,不若与我们同行。只是金国境内局势复杂,为掩人耳目,可能要委屈前辈暂扮成我的侍卫,随侍在侧,不知前辈意下如何?”
这番话既解了他独自前往金国的窘境,又考虑得周全细致,没有半分居高临下的施舍之意。庄老头心中一阵暖流涌过,先前对虞允文的敬佩又添了几分真切的好感。他用力点了点头,声音因感动而有些沙哑:“多谢大人体谅!老头子无儿无女,此去金国也是为了救人,能有大人同行,已是天大的幸事,扮作侍卫又有何妨?老头子都听大人安排!”
虞允文见他应允,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,抬手将帐帘掀开一角,窗外的月光洒进来,落在两人身上,驱散了些许前路未卜的阴霾。
离了临安不过一日,送亲使团便在官道旁的小树林歇脚。风过林梢时,树上雀鸟忽啦啦惊飞四散,扑棱的羽翼声里,庄老头脸色骤变,旋即大步上前,稳稳护在虞允文身前。
虞允文心下了然——温如晦在诏狱中的叮嘱犹在耳畔。当日温酒酒从径山寺返程遇袭,寒衣阁查证的线索,皆隐隐指向这位不愿和亲的宁和长公主。这位前成安县主为拒婚事,早已把逃跑、装病乃至自杀的戏码演了个遍,若非金主完颜亮点名要她,皇帝也不会派大内侍卫死死看守,一路护送至使团出发。
“侍卫长!”虞允文声音沉定,目光扫过林中晃动的树影,“带五十人围守长公主马车,寸步不离!”
话音未落,侍卫们已纷纷掣出腰间佩刀,寒光在林间骤然亮起。余下众人迅速列成阵型,背靠着马车与歇息的随从,警惕地望向雀鸟惊飞的方向——一场早有预料的截杀,终究还是在这荒僻驿路上,悄然拉开了序幕。
话音刚落,林中枝叶猛地晃动,三五十个黑衣人如鬼魅般蹿出,手中利刃在日光下泛着冷光,直扑使团而来。虞允文目光一凝,瞬间识破对方意图——这群人的目标并非被严密看守的长公主銮驾,反而齐齐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杀过来。
“守好长公主銮驾!”虞允文当机立断,高声下令,“莫让贼人趁乱劫人!”
一句话道破匪徒阴谋,领头者顿时气得哇哇乱叫,持刀便带着众匪徒朝虞允文冲将过来。刀锋逼近的瞬间,庄老头身形微动,周身袍服竟无风自动,稳稳挡在虞允文身前。冲在最前的匪徒刚要挥刀劈下,便被一股无形气流猛地弹飞,重重撞在树干上,口吐鲜血。
后续匪徒不信邪,数柄钢刀同时向虞允文刺来,可刀刃还未及他身前,竟骤然改变方向,寒光调转,反而朝着身旁的匪徒同伴砍去。有个匪徒躲闪不及,手臂被自家同伴的刀划开深可见骨的口子,痛得惨叫出声。
诸匪见状,个个面露惊色——这般怪异的景象,分明是遇上了身怀奇术的世外高人!先前的凶戾之气瞬间消散,领头者当机立断,从怀中摸出哨子,尖锐的匪哨声在林间响起。余下匪徒不敢再恋战,拖起受伤的同伴,纷纷转身撤入密林深处,只留下十几具来不及带走的尸体横在官道旁,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枯草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。
虞允文望着匪徒逃窜的方向,眉头微蹙。这群人目标明确且身手不弱,绝非普通盗匪,背后定有主使。他转头看向庄老头,沉声道:“多谢庄老出手。只是此事恐未结束,接下来的路程,需更加谨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