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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。

粘稠的、带着潮湿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黑暗。

杨凡背靠着一堵冰冷粗糙的砖墙,胸膛剧烈起伏,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左肩和右腹伤口火辣辣的刺痛,每一次呼气都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。他闭着眼,但黑暗并未因此消退,反而更加沉重地压下来,混合着神识中那种被阴冷异物侵蚀的麻木与眩晕感。

“腐神针”的毒性正在蔓延。最初只是伤口的麻木和轻微刺痛,现在已逐渐向周围肌肉和经脉渗透,带来一种诡异的、仿佛血肉在缓慢腐烂的幻觉。而“影触”残留的阴影能量更像附骨之疽,盘踞在经脉交汇处,不断散发着阴寒,阻碍着本就微若游丝的真元流转。

他勉强睁开眼,淡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几乎失去了光彩,只剩下疲惫与警惕。地脉视界勉强展开,范围却已缩小到周身十丈,且感知模糊不清,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。四周是凌乱堆放的破木箱、废弃的竹篓,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和烂菜叶的混合气味——这里似乎是某条偏僻小巷的垃圾堆放处。

“小挪移符”的随机传送,将他扔到了这里。暂时安全?不。

他强忍着眩晕,仔细感知。十丈范围内,地脉平缓,没有异常扰动。但更远处……大约三十丈外的巷口方向,传来极其微弱、却让他寒毛直竖的阴冷波动,如同毒蛇吐信,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着这个方向扫荡而来。

“影大人”追来了。而且距离不远。

对方显然有某种追踪受伤猎物的特殊法门,或许是凭借“腐神针”或“影触”残留的气息,或许是锁定了小范围空间波动的余韵。无论如何,躲在这里不动,等于等死。

杨凡咬紧牙关,舌尖传来血腥味——他刚才咬破了舌尖以保持清醒。他试图调动丹田内那仅存的、不足半成的真元,真元却如同被冻结的溪流,艰涩无比,只能勉强提起一丝。

他扶着墙壁,踉跄着站起身。左肩和右腹的伤口再次渗出温热的液体,染湿了衣衫。头晕目眩,视线都有些模糊。他从腰间皮挎包中摸出最后一张“隙影符”,扣在掌心,又取出一颗普通的“回气丹”吞下——凝元丹已用完,只能用这种低阶丹药勉强吊住一丝元气。

不能跑,跑动的声响和气息波动会立刻暴露。只能走,尽量轻,尽量慢,利用对地脉的微弱感知,寻找地形复杂、能掩盖气息和痕迹的地方。

他像一片落叶,无声地滑出垃圾堆的阴影,贴着墙根,向着小巷深处挪动。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,虚浮无力,地面的凹凸透过薄底布鞋传来清晰的触感,冰冷坚硬。

小巷曲折幽深,岔路极多。他专挑那些堆满杂物、光线最暗、气味最混杂的路径走。偶尔有野猫被惊动,“喵呜”一声窜上墙头,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。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让他心跳骤停,屏息凝神,直到确认那阴冷的波动并未加速靠近,才敢继续移动。

伤口越来越痛,毒性和阴寒交织,让半边身体都开始发麻。神识中的眩晕感如同潮水,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。他不得不更加频繁地咬舌尖,用尖锐的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。

“不能倒下……倒下就完了……”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在心底重复。

地脉视界中,前方左侧似乎有一条更窄的岔路,路旁有一口被石板半掩的枯井,井周围的地脉有些紊乱,似乎有微弱的地下水汽渗出,干扰着能量的纯粹性。

或许能暂时掩盖气息?

他拐入那条岔路,靠近枯井。井口不大,被一块厚重的青石板盖住大半,只留下一道缝隙。缝隙中飘出潮湿的土腥气和淡淡的……铁锈味?他蹲下身,手掌按在青石板上,试图感受其下更深处的地脉。

就在他手掌接触石板的瞬间——

嗡!

一股极其微弱、却异常熟悉的共鸣感,从他怀中传来!

是黑铁片!那块已融合了三块碎片的核心残片,竟然对枯井下方产生了微弱的反应!不是强烈的共鸣,更像是……感应到了某种同源但沉寂的气息?

杨凡瞳孔微缩。难道这口枯井下面,有什么东西与黑铁片,或者说与“芥子藏真”有关?

没时间细想了。身后巷口方向,那阴冷的波动明显加快了移动速度,并且变得更加集中,仿佛猎犬终于嗅到了更清晰的气味,正在笔直地朝这个方向追来!

暴露了!可能是刚才蹲下时的动作,可能是黑铁片那一瞬的微弱波动,也可能是“影大人”的追踪术终于锁定了精确范围!

杨凡心脏狂跳,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他看了一眼厚重的青石板,又看了一眼怀中微微发热的黑铁片,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。

跳下去?枯井不知深浅,下面情况不明,黑铁片的反应是好是坏未知,以他现在的状态,跳下去可能直接摔死。

继续逃?体力、真元、伤势都不允许,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。

电光石火间,他做出了决定。

他用尽最后力气,将那一丝艰难提起的真元灌注双臂,双手扣住青石板边缘,猛地向上掀开一条更宽的缝隙!然后,他没有立刻跳下,而是从怀中掏出黑铁片,用其锋利的边缘,在井口内侧边缘飞快地、用力地划了几下,留下几道新鲜的、带着淡淡空间波动的刻痕!

做完这一切,他将黑铁片收回怀中,然后——向后退了两步,闪身躲进了枯井旁一堆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、堆得极高的破旧瓦罐后面,屏住呼吸,收敛所有气息,甚至强行压抑心跳,整个人如同化为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。

几乎在他藏好的同时——

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,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这条岔路,停在了枯井前。

正是“影大人”。

他兜帽下的目光扫过被掀开缝隙的枯井,又看了看井口内侧那几道新鲜的刻痕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、果然如此的微笑。

“以为跳井就能逃掉?天真。”他低声自语,声音在狭窄的巷道中显得格外清晰。“黑铁片的气息……虽然微弱,但确实在这里停留过,还留下了标记?是想误导我,还是下面真有蹊跷?”

他走到井边,俯身向缝隙内看去。下面漆黑一片,深不见底,只有潮湿的寒气涌上来。神识向下探去,却受到井壁材质和残留水汽的干扰,只能深入数丈便模糊不清。

“哼,故布疑阵,还是金蝉脱壳?”“影大人”沉吟一瞬,但很快冷笑,“无所谓。井下空间有限,若是藏身,便是瓮中捉鳖。若是通道……你重伤之躯,又能跑多远?”

他似乎笃定杨凡就在下面,或者至少曾试图利用这口井。只见他双手快速结印,数道细密的阴影丝线从他袖中射出,如同活物般钻入井口缝隙,向下蔓延,显然是在布置某种触发式的追踪或束缚手段。

做完这些,他竟没有立刻下去,而是转身,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,缓缓扫过岔路内的每一个角落——瓦罐堆、墙角的苔藓、地面散落的碎砖……

杨凡躲在瓦罐后,冷汗浸透了后背。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数次从自己藏身之处扫过,每一次都让他心脏几乎停跳。他全力运转《冰心诀》,将仅存的神识力量用于维持内心的绝对平静和身体的“空寂”状态,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堆没有生命的破瓦罐的一部分。
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
每一息都像一个时辰那么漫长。

终于,“影大人”似乎没有发现异常。他或许是对自己的追踪术和井下的布置过于自信,或许是认为重伤的杨凡不可能还有余力完美隐匿。

他身形一晃,化作一道淡淡的黑影,竟直接从那井口缝隙钻了进去!如同水滴融入大海,没有发出丝毫声响。

巷道内重新恢复了死寂。

只有枯井缝隙中,隐约传来极其微弱的、阴影丝线摩擦井壁的“沙沙”声,以及向下深入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声。

杨凡又等了足足二十息,确认那阴冷的波动确实消失在井下,且没有其他埋伏后,才如同虚脱般,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,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。

赌对了。利用黑铁片的气息和刻痕误导,加上完美的隐匿,暂时骗过了对方。

但危机远未解除。“影大人”很快就会发现井下并无他的踪迹,届时必然会意识到上当,暴怒之下,搜索只会更加疯狂和细致。这里不能久留。

他挣扎着站起来,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。必须立刻离开,趁对方还在井下探查的时候。

他看了一眼枯井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黑铁片的共鸣……下面到底有什么?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。

他转身,扶着墙壁,向着与“影大人”来路相反的另一条岔路深处,踉跄而去。

这一次,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——时间就是生命。他必须在“影大人”出井之前,尽可能远离这片区域。

黑暗的巷道,如同怪兽的肠道,蜿蜒曲折,吞噬着他渺小而顽强的身影。

百宝轩后院。

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,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。

“蝮蛇”只是站在那里,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,甚至没有刻意散发灵压,但那属于假丹巅峰修士的、自然而然的生命层次威压,已让韩老鬼等人呼吸困难,心跳如擂鼓,连体内的真元都运转不畅,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。

韩老鬼握剑的手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微微颤抖。不是恐惧——虽然恐惧确实存在——更多的是身体在绝对力量差距下的本能反应。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血袍男子,试图从那张阴鸷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或情绪的波动,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。

刘掌柜已瘫坐在地,面无人色,嘴唇哆嗦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韩勇勉强站着,双腿也在打颤,但仍将刀横在胸前,挡在老吴和昏迷的侯三前面,眼中有着豁出去的狠厉。哑仆老吴紧紧抱着侯三,低着头,看不清表情,但身体绷得僵硬。

“本座的话,不说第二遍。”蝮蛇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如同细小的冰针扎在鼓膜上,“韩家祖传之物,交出来。或许,本座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。”

他说话时,目光甚至没有完全落在韩老鬼身上,而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,仿佛在吩咐下人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。

韩老鬼喉咙干涩,他舔了舔嘴唇,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,嘶哑着开口:“前辈……在说什么祖传之物?晚辈……晚辈不知。”

“不知?”蝮蛇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一些,却毫无温度,“韩立岳那个废物,为了活命和突破筑基后期的资源,可是什么都说了。一张古图,半块玉佩,关系到一个名为‘地枢秘藏’的古老遗迹。韩家传承数百年,守着的就是这个秘密,不是吗?”

地枢秘藏!韩老鬼心中巨震!这个名字,他只在家族最古老的、只有家主和核心长老才能翻阅的半页残卷上见过只言片语!连他都知之甚少,三长老韩立岳竟然真的将这个核心秘密卖给了血煞门!

看到韩老鬼骤变的脸色,蝮蛇满意地点点头:“看来你是知道的。交出来,本座可以承诺,只取物,不灭你韩家满门——当然,叛徒和必要的清理,是少不了的。”他说的轻描淡写,仿佛灭门只是清理灰尘。

韩老鬼心中冰凉。交?且不说那古图和玉佩是否真的存在、在哪里,就算交了,对方会守信用?血煞门凶名赫赫,“蝮蛇”更是以残忍狡诈着称,他的话,谁敢信?不交?现在就是死,而且很可能被搜魂炼魄,死得更惨,家族也可能被牵连。

绝境。真正的绝境。力量、信息、退路,全都被碾压。

他脑中急速转动,却一片空白。任何计谋,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,都显得苍白可笑。

就在这时,一直被韩勇挡在身后的哑仆老吴,突然抬起了头。他那张平日里总是木然、带着讨好笑容的脸上,此刻却异常平静。他看了一眼韩老鬼,又看了一眼昏迷的侯三,最后目光落在后院角落那口被杂草半掩的枯井上,眼神闪动了一下。

很细微的动作,但在这种死寂紧绷的气氛下,却被韩老鬼眼角余光捕捉到了。

枯井?侯三的供述中,提过百宝轩后院有密室和暗道……难道……

一个极其大胆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,骤然在韩老鬼脑中亮起!

他猛地深吸一口气,强行挺直了因威压而有些佝偻的脊背,握剑的手不再颤抖,声音也提高了些许,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:“前辈想要那件东西?可以!”

蝮蛇目光微动,终于正眼看向了韩老鬼,带着一丝玩味:“哦?识时务者为俊杰。东西在哪?”

“不在我身上。”韩老鬼摇头,目光却瞟向了那口枯井,“如此重要的东西,韩铁山岂敢随身携带?更不敢放在随时可能被内鬼出卖的枫林阁。它被老家主秘密藏在一处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的地方。而开启那处地方的‘钥匙’之一,就在这百宝轩后院!”

他这话半真半假,纯粹是急智之下的胡诌。但语气斩钉截铁,眼神毫不回避地迎着蝮蛇审视的目光。

“钥匙?在这里?”蝮蛇眯起了眼睛,神识如同潮水般扫过后院的每一寸土地、每一块砖石,最后落在了那口枯井上。“是那口井?”

“没错!”韩老鬼心跳如雷,但面上更加镇定,“井下有密室,密室中有机关,需要韩家血脉配合特定法诀才能开启第一道门。后面……则需要那半块玉佩作为信物。前辈若不信,可以问问你旁边这位钱掌柜,或者……”他踢了一脚地上的侯三,“问问这个俘虏,他们是否知道后院枯井的异常?”

钱掌柜早就吓得魂不附体,闻言连连摆手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啊!这井……这井就是口废井,平时堆杂物的……”

侯三被踢得呻吟一声,迷迷糊糊睁开眼,正好听到韩老鬼的话和看到蝮蛇冰冷的目光扫来,吓得一个激灵,下意识叫道:“井……井下面……好像……好像是有个被封住的洞口……韩执事……不,韩立轩好像偷偷下去过……不让我们靠近……”

他这话真假参半,但在此刻,却成了韩老鬼谎言最好的佐证!

蝮蛇的目光在韩老鬼、枯井、侯三之间来回扫视,似乎在判断真假。假丹修士的心智何等敏锐,韩老鬼的谎言其实漏洞百出,但在这种情境下,对方“怀有重要秘密”“可能藏有后手”的心理,加上侯三下意识的证词,以及枯井本身可能确实存在的异常(侯三供述过密室暗道),反而让这谎言有了一丝可信度。

更重要的是,蝮蛇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自信。他不认为韩老鬼这几个蝼蚁能在自己眼皮底下玩出什么花样。即便有陷阱,在绝对的力量面前,也只是笑话。而他,对“地枢秘藏”志在必得,任何线索都不愿放过。

“很好。”蝮蛇缓缓点头,脸上重新露出那种掌控一切的冷漠,“你,下去打开。若有任何异动……”他目光扫过刘掌柜、韩勇、老吴,“他们,会死得很惨。”

他指向韩老鬼,命令不容置疑。

韩老鬼心中一沉,但同时也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——机会!靠近枯井的机会!虽然不知道井下到底有什么,但总比站在原地等死强!

他定了定神,对韩勇和老吴使了个眼色——那意思是:见机行事,必要时,拼命!

然后,他握紧长剑,一步一步,向着角落那口枯井走去。

脚步沉重,却异常坚定。

每靠近一步,他都能感觉到身后“蝮蛇”那如同实质的目光,如同冰冷的刀锋,抵在他的背心。

刘掌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韩勇握刀的手青筋暴起。老吴则悄悄将昏迷的侯三往自己身后挪了挪,另一只手,无声地摸向了腰间——那里,别着一把平日里用来削果皮、毫不起眼的短小匕首。

枯井越来越近。

井口的杂草在夜风中微微晃动。

井下的黑暗,如同张开的巨口。

等待韩老鬼的,是绝地中的一线生机,还是更深的死亡陷阱?

无人知晓。

杨凡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穿过了多少条漆黑曲折、散发着各种污秽气味的巷道。

意识在剧痛、麻木、眩晕和极度疲惫的轮番冲击下,已处于崩溃的边缘。全凭着一股“不能倒下”的本能在支撑着身体机械地向前挪动。

真元彻底枯竭了,连调动一丝都做不到。伤口流出的血似乎变少了,但那是身体失血过多、开始乏力的征兆。“腐神针”的毒性让左半身越来越麻木僵硬,右腹的伤口则不断传来内脏被腐蚀般的灼痛。“影触”的阴寒则盘踞在胸腹之间,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冰针穿刺般的痛苦。

视线彻底模糊了,只能勉强分辨前方几尺内的轮廓。地脉视界早已无法维持,对周围的感知降低到了凡人的水平。

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,离那口枯井有多远,更不知道“影大人”是否已经出井,是否已经发现了他的骗局,是否正循着细微的痕迹追来。

他只是沿着本能的驱使,朝着远离枯井、远离那股阴冷波动的方向,不停地走。

直到,他撞上了一堵墙。

不是小巷的墙壁,而是一堵高大、厚重、表面粗糙不平、散发着陈旧石灰和木头气味的墙。他摸索着,发现这似乎是一栋建筑的背面,墙很高,没有窗户,只有一些裂缝和排水管。

他背靠着墙,缓缓滑坐在地。冰冷的墙面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寒意,却让他滚烫的额头稍微舒服了一些。

走不动了。真的,一点力气都没有了。

意识开始涣散,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,要将他彻底吞噬。耳边似乎响起了各种幻听:风声、远处模糊的人声、野狗的吠叫……还有,一种极其微弱、却异常熟悉的“嗡嗡”声。

那声音……好像来自地下?来自他背靠的这堵墙的根基深处?

杨凡勉强集中起最后一点即将溃散的神识,如同风中残烛,摇曳着向下探去,探入身下冰冷潮湿的泥土,探向那“嗡嗡”声的源头。

不是声音。是震动。极其微弱、规律的地脉波动。

这波动……竟然和他体内那微乎其微、源自“后土灵胚道基”的本源气息,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!

仿佛干涸的河床,感应到了地下深处潜藏的水脉。

这栋建筑下面……有东西!不是灵脉,不是矿藏,而是一种更加古老、更加晦涩、似乎与大地本源相关的存在!正是这种存在散发出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,与他灵胚深处的某种特质,遥相呼应!

这共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,若非杨凡此刻意识模糊、感官混乱,且自身灵胚因重伤和透支而处于某种“裸露”状态,他根本不可能察觉到。

但就是这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共鸣,却像一根烧红的细针,猛地刺入了他混沌的识海!

“呃啊!”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,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了一瞬!

机会!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!

他不知道下面是什么,不知道是福是祸。但这是黑暗中唯一能感知到的、与众不同的东西!是绝境中,命运抛来的、可能带着毒刺的救命稻草!

他咬紧牙关,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,挣扎着翻身,正面朝向墙壁。双手颤抖着,按在了冰冷潮湿的墙根泥土上。

没有真元,无法施展任何土遁术法。

但他有“后土灵胚道基”!有对戊土本源最原始的亲和!

他闭上眼睛,将全部残存的心神、意志,甚至燃烧起一丝微弱的神魂本源,全部投入到与脚下大地、与那深处微弱波动的共鸣之中!

不是操控,不是引导,而是……融入!祈求!如同婴儿本能地寻求母体的庇护!

“嗡……”

身下的泥土,似乎轻轻震颤了一下。

以他双手按压之处为中心,一小片地面(约莫尺许方圆)的泥土,颜色似乎变得深了一些,质地也仿佛松散、柔软了一丝丝。

这变化细微到肉眼难辨,更没有任何灵力光华。

但杨凡却感觉到,自己与地下深处那微弱的共鸣,似乎加强了一点点。更奇妙的是,那一直侵蚀身体的“腐神针”毒性和“影触”阴寒,在靠近这片变得“松软”的泥土时,其蔓延速度,似乎……被极其轻微地减缓、吸附了一点点?

不是净化,不是驱散,更像是被厚重的大地之力,暂时“包容”和“沉淀”了少许!

虽然效果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,但对濒临绝境的杨凡而言,不啻于溺水者抓住的一根浮木!

他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。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,或许是此地特殊地脉对异种能量的天然压制,或许是他灵胚共鸣引发的某种未知变化。

但无论如何,他找到了一个可能暂时延缓伤势恶化、争取一线喘息之机的地方!

他不再犹豫,用尽最后的气力,十指抠进那变得松软些许的泥土中,像一只受伤的野兽,艰难地、一点点地,向墙根下、向泥土更深处,挖掘、蜷缩进去。

他要将自己“埋”进去,埋进这片能与自己产生微弱共鸣、似乎能稍微安抚伤痛的土地里。

哪怕只是暂时的遮蔽,哪怕只是心理上的慰藉。

这是他此刻,唯一能做的。

黑暗的巷道尽头,废弃建筑的墙根下,一个浑身染血、气息奄奄的身影,正缓缓被冰冷的泥土掩盖。

远处,漆黑的夜空中,乌云缓缓移动,偶尔露出一两颗黯淡的星辰,洒下微不可察的、冰冷的光。

绝境之中,那一丝源自大地深处的、微弱到极致的共鸣与吸附,能否成为燎原的星火?

无人知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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