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化宫大剧院,晚七点四十分。
能容纳八百人的观众席已坐满七成。前排是卫生系统的官员、各大医院的中医科主任、医学院教授,个个西装革履,面色肃穆。中后排则是普通医师、医学生,甚至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养生爱好者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气味,像是檀香,又掺杂着一丝甜腻——马国桢在后台悄悄取样检测后传回消息:熏香里混有“引魂草”粉末,能让人更容易进入潜意识开放状态。
林逸和苏浅浅坐在最后一排角落。两人都做了简单的伪装——林逸戴了副黑框眼镜,贴了假胡子;苏浅浅将长发盘起,换了身深灰色职业套装。在他们左右两侧,石猛和韩立的手下分散而坐,每个人都带着一枚特制的“清心符玉”,能抵抗低频精神干扰。
舞台布置得很简洁。正中一张红木讲台,背后是巨大的投影幕布,此刻正循环播放着张子弘的宣传片:他在山村义诊、在大学演讲、在实验室里操作精密仪器……每一个镜头都精心设计,展现着“传统与现代完美结合的新医道大师”形象。
“虚伪。”苏浅浅低声说。
林逸握住她的手,灵犀真种的共鸣悄然流转,在她脑海中轻声回应:“沉住气。等他亮出真手段,我们再动。”
七点五十五分,灯光暗下。
只有舞台上的射灯亮起,在讲台周围形成一个明亮的光圈。背景音乐响起——是古琴曲《高山流水》,但改编过,节奏被刻意放慢,某些音符做了微调。普通人听来只觉得意境悠远,但在林逸耳中,这曲子每个小节都隐藏着一个“频率锚点”,像钩子一样,悄悄挂入听众的潜意识。
“开始了。”他眼神一凝。
幕布后走出一人。
张子弘。
他今晚穿着一身月白色唐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脸上带着温和儒雅的微笑。走上讲台的步伐不疾不徐,每一步都踏在音乐的节拍上,形成某种奇异的共振。
“各位同仁,各位朋友,晚上好。”他开口,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,那声音有种特殊的磁性,仿佛能直接钻进人的心里,“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,来参加这场关于‘医道未来’的探讨。”
掌声响起,起初稀落,但很快变得热烈——前排几位主任医师鼓掌尤其用力,眼神里透着不正常的狂热。
“医道传承数千年,博大精深。”张子弘环视全场,目光扫过每一个人,“但我们不得不承认,在当今时代,传统医道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。西医的精准高效,现代科技的日新月异,都在倒逼我们思考:中医,该如何走下去?”
他顿了顿,舞台灯光适时变暗一档,营造出沉思的氛围。
“有人说,要守正。没错,根基不能丢。但也有人说,要创新。这也没错,不创新就是死路一条。”他双手撑在讲台上,身体微微前倾,“那么问题来了——什么是‘正’?阴阳五行、君臣佐使、辨证论治,这些就是全部吗?”
幕布上投影出一张复杂的经络图。
“人体的奥秘,远比古籍记载的深邃。我耗时二十年,走访名山大川,钻研失传典籍,终于发现了一些……被历史刻意掩盖的真相。”
图像切换,变成一幅古老的帛书残卷照片。文字模糊,但依稀能辨认出“逆”“乱”“破”等字样。
“《黄帝外经》残篇。”台下有人惊呼。
“没错。”张子弘微笑,“这是清光绪年间,白云观清虚道长偶然所得。道长天纵奇才,从中悟出了一套颠覆性的医理——疾病,不只是需要被‘祛除’的敌人。在某些特定条件下,疾病可以转化为‘力量’,可以‘以病治病’,甚至‘以病养生’。”
全场哗然。
几位老教授脸色铁青,想要站起来反驳,但身边的同事却拉住了他们——那些人的眼神都有些呆滞。
“我知道,这听起来离经叛道。”张子弘抬手虚压,声音里多了一丝蛊惑的韵律,“所以今天,我不打算空谈理论。我请来了一位特殊的患者,让我们用事实说话。”
侧幕走出一位中年妇女,穿着病号服,坐在轮椅上,被一名助手推上台。她脸色蜡黄,眼窝深陷,双手不住颤抖。
“王女士,四十六岁,晚期肝癌伴全身转移。”张子弘走到她身边,声音充满同情,“西医已经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,生存期预计不超过一个月。传统中医的扶正祛邪疗法,她也试过,效果甚微。”
他看向台下:“按照常理,这样的患者,我们医者能做的只有减轻痛苦,陪伴走完最后一程。但——”
他转身,从助手手中接过一个针盒。
打开,里面是十三枚造型奇特的银针。针身比普通针灸针粗一倍,针尖呈暗红色,针尾雕刻着扭曲的符文。
“这是我根据《外经》残篇复原的‘逆命十三针’。”张子弘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开,每个字都带着奇异的共振,“这套针法的原理,不是对抗癌细胞,而是……‘引导’它们。”
他取出一枚针,在王女士左手合谷穴刺入。
针入瞬间,王女士身体剧烈一颤,喉中发出痛苦的呻吟。但诡异的是,她蜡黄的脸色,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!
“癌细胞也是生命能量,只是走错了路。”张子弘一边行针,一边解说,“逆命针法的要义,是将这些‘错乱’的能量引导至特定经络,转化为滋养正常细胞的动力。看——”
他连续刺入三针。
王女士的颤抖停止了。她甚至慢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,虽然还有些摇晃,但确实站起来了!台下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,随即是热烈的掌声。
“这只是第一阶段。”张子弘扶住王女士,让她重新坐下,“如果连续治疗三次,她的肿瘤有望缩小百分之五十。十次之后,带瘤生存十年,不是梦。”
狂热的掌声淹没了剧院。
几个年轻医师已经站了起来,眼神炽热。
“这是奇迹!”有人高喊。
“不。”最后一排,林逸站了起来。
他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穿透了掌声,传遍全场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。
张子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,随即恢复自然:“这位朋友,有什么指教?”
林逸摘下眼镜,撕掉假胡子,一步步走向舞台。苏浅浅紧随其后,石猛的手下也悄然起身,控制了各个出口。
“是林逸!”
“那个杏林斋的年轻大夫?”
台下骚动起来。
林逸走上舞台,灯光打在他脸上,映出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。他看都没看张子弘,直接走到王女士面前,三指搭上她的手腕。
脉象洪大有力,如江河奔涌。
但仔细感知,那“力”是虚的,像是被强行吹胀的气球,内里空空如也。更可怕的是,脉象深处,有一股阴冷的、带着贪婪气息的能量在潜伏——那是癌细胞被“激活”后产生的变异能量,它们确实在滋养正常细胞,但同时也像寄生虫一样,在悄悄吞噬王女士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。
“脉象如何?”张子弘似笑非笑。
“回光返照,饮鸩止渴。”林逸收回手,直视张子弘,“你用逆命针法强行激活癌细胞活性,让它们短期内释放大量能量,确实能让患者看起来好转。但这个过程不可逆。十次治疗?她根本撑不到第三次——癌细胞被激活后会疯狂增殖,下次爆发时,就是她的死期。”
“胡言乱语!”台下一位主任医师站起来,正是之前鼓掌最热烈的那位,“张大师的疗法有完整的临床数据支持!你一个年轻后生,懂什么?”
林逸瞥了他一眼,从怀中取出那卷竹简。
“我是不懂什么新医道。”他展开竹简,金色的铭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,“但我这里有清虚道长亲笔留下的记载——关于逆命十三针的真实效果,以及他被这套针法反噬,最终不得不以生命封印《外经》邪篇的全过程。”
竹简投影到幕布上。
百年前的影像重现:清虚道长浑身浴血,十三位道士盘坐赴死,封印邪典……
全场死寂。
张子弘的脸色终于变了。他死死盯着影像,嘴唇翕动:“不可能……这不可能……清虚的遗物早就被毁了……”
“你以为毁了实物,就能抹去真相?”林逸收起竹简,“清虚道长将最后的神念封入《外经》本身,就是等着有一天,有人能揭开这一切。”
他转身面向台下,声音朗朗:“诸位同仁,医道的根本是什么?是‘治病救人’。任何以透支患者生命为代价的‘疗效’,都是邪术!张子弘所谓的‘新医道’,本质是黑莲组织扭曲医理、控制人心的工具!”
“黑莲”二字一出,台下几位官员脸色骤变——他们显然听说过这个组织的恶名。
张子弘忽然笑了。
那笑声起初很低,随后越来越大,越来越癫狂。
“好好好……林逸,你果然是我命中的克星。”他一边笑,一边扯开唐装的衣领,露出胸口——那里纹着一个复杂的黑色莲花图案,此刻正散发着幽光,“但你以为,我今晚只有这点准备吗?”
他猛地踩下讲台下的一个按钮。
嗡——
剧院所有的音响同时炸响!
不是音乐,而是一种尖锐到极点的噪音,频率之高,已经超出人耳接收范围,但所有人都感到大脑一阵刺痛,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进去。
“三重杀局,第一重——‘万魂啸’!”张子弘厉喝,“所有被我在讲座中植入‘频率锚点’的人,现在,醒来吧!”
台下,超过两百人同时站了起来。
他们的眼神彻底失去了神采,只剩下空洞的狂热。这些人里,有医师,有官员,有学生,甚至还有两个保安。他们转身,朝着还保持清醒的人扑去!
“保护普通观众!”石猛大吼,带着手下冲上前,用特制的符文网拦住被控制的人群。
但人太多了。
剧院陷入混乱。
“第二重!”张子弘指向林逸,“看看这位王女士吧——她可不是普通患者!”
轮椅上的王女士突然睁大眼睛。
那双眼睛里,瞳孔已经消失,只剩下一片漆黑。她的身体开始膨胀,病号服被撑裂,露出下面布满黑色血管的皮肤。更恐怖的是,她的腹部裂开一道口子,里面没有内脏,只有一团不断蠕动、长满眼睛的肉瘤!
“这是‘病魔傀儡’。”张子弘疯狂大笑,“我将十三种绝症的病气封印在她体内,再用逆命针法激活。现在的她,就是行走的瘟疫之源!林逸,你不是要治病救人吗?来啊,治给她看!”
肉瘤上的眼睛同时转动,盯住林逸。
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病气从王女士体内喷涌而出,所过之处,座椅腐蚀,地面发黑。几个靠得太近的观众惨叫倒地,身上迅速长出恶疮。
“浅浅,布阵!”林逸疾退三步,从针囊中取出十三枚金针。
苏浅浅早已准备好,双手结印,三枚玉符飞出,在空中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,将王女士笼罩其中。
“灵犀真种,双生共鸣——净化阵!”
月白色光华如瀑布般倾泻而下,暂时压制住黑色病气的扩散。但那些病气太浓了,净化阵的光华正在被迅速侵蚀。
林逸闭上眼睛。
《白云针经》的文字在脑海中浮现。
逆命十三针……鬼门十三针……
一者逆转阴阳,乱中求存。
一者镇魂安魄,正本清源。
看似相反,实则……互补。
他睁开眼睛,眼中金青二色光芒流转。
“鬼门十三针,第七针——‘安魂’!”
“逆命十三针,第一针——‘引乱’!”
双手同时动作。
左手金针刺王女士百会穴,功德之力如清泉灌顶,稳住她即将溃散的魂魄。
右手银针刺她膻中穴——但不是镇压病气,而是引导!将那些混乱的病气引导至一处,强行压缩、凝聚!
“你疯了?!”张子弘惊叫,“病气凝聚到那种程度,会直接炸开!整个剧院的人都会感染!”
“所以需要第三针。”林逸额头渗出细汗,双手动作快成残影,“鬼门第八针——‘轮回’!”
第三枚金针,刺入王女士丹田。
这不是治疗,也不是引导。
是……开辟一条“通道”。
以林逸自身为媒介,将压缩到极致的病气,导入他自己的体内!
“不!”苏浅浅失声尖叫。
黑色病气如潮水般涌入林逸身体。他的皮肤瞬间变得漆黑,血管凸起,眼耳口鼻都渗出黑血。但他咬着牙,双手结印,体内新生能量场全力运转——灵犀真种、功德之力、本心针精华,还有那团被封印的“灰烬”,在这一刻全部被调动起来。
灰烬感应到同源的病气,开始躁动。
但林逸没有压制它。
反而……放开了部分封印。
“以邪引邪,以毒攻毒。”他沙哑开口,每个字都带着血沫,“清虚道长,你看好了——这才是真正的‘以邪养正’!”
灰烬的力量与病气在他体内碰撞、厮杀、互相消耗。
而功德之力和本心针精华,则像最精明的渔翁,在两者两败俱伤时出手,将溃散的能量一一捕获、净化、吸收。
这个过程痛苦至极。
林逸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要被撕碎了。但他死死撑着,因为脑海中,一个稚嫩的、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回荡——
“爸爸……疼……”
是宁宁。
隔着半个城区,先天医心的感应让他感知到了父亲的痛苦。
“宁宁乖……”林逸在意识里回应,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,“爸爸不疼……爸爸在……治病……”
剧院里,所有人都看到了奇迹。
王女士身上的黑色血管逐渐褪去,肉瘤上的眼睛一个个闭合、消散。她膨胀的身体恢复正常,眼神恢复清明,茫然地看着四周。
而林逸身上的黑色也在褪去。
不是消失,是转化。
那些最污秽、最暴戾的病气,在与灰烬的互相消耗中被净化。残余的精纯能量,则被功德之力吸收,反哺林逸的身体——他的气息,在这一刻突破了某个瓶颈,变得深不可测。
张子弘面如死灰。
他最大的底牌,被破了。
“第三重杀局……”他喃喃道,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遥控器,狠狠按下!
剧院顶棚,十几盏射灯同时炸裂!
但炸裂的碎片没有落下,而是在半空中悬浮、重组,形成一个巨大的倒立莲花图案。图案中心,一团紫黑色的火焰燃烧起来。
“既然计划失败……那就一起死吧!”张子弘狂吼,“这是‘黑莲业火’,以我的生命为引,焚烧此地所有人的魂魄!林逸,你再强,能救几个人?!”
紫黑火焰开始扩散。
所过之处,空气扭曲,灵魂都在颤栗。
苏浅浅冲过来想拉林逸走,但他摇摇头。
他看向那团火焰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——那里,封印“灰烬”的符文正在剧烈闪烁。
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形成。
“浅浅,带着所有人退到门口。”他说。
“你要做什么?”
“赌一把。”林逸笑了,笑容里有种释然的洒脱,“清虚道长赌错了,但我不一定。”
他盘膝坐下,左手按在胸口,右手并指如剑,点在左手腕的封印上。
“灰烬……出来吧。”
封印,解除。
黑色的、粘稠的、充满恶念的能量喷涌而出,却没有攻击任何人,而是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,直扑半空中的黑莲业火!
两股同源而异的邪性能量在空中碰撞、吞噬、融合!
剧院剧烈震动。
所有人都趴在地上,只有林逸还坐着。他七窍流血,身体表面开始出现龟裂,但他眼神清明,双手结印,用最后的力量引导着这场“邪与邪”的战争。
“圣胎残片……黑莲业火……”他喃喃,“都给我……变成养分吧!”
轰!!!
爆炸没有发生。
两股能量在互相消耗到极限时,突然同时溃散,化作漫天黑色的光点。光点缓缓落下,落在每个人身上,却不再有伤害,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温暖——那是被彻底净化后的、最纯粹的生命能量。
张子弘瘫倒在地,胸前黑色莲花纹身寸寸碎裂。
他输了,输得彻彻底底。
林逸想站起来,却眼前一黑,向后倒去。
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苏浅浅抱着他,眼泪滴在他脸上:“你这个疯子……”
“成功了……”林逸虚弱地笑,“而且……我好像……摸到第十三针的门槛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昏了过去。
剧院外,夜空中,一颗星辰骤然明亮。
而在听雨轩的婴儿房里,林攸宁忽然停止了哭泣。
他睁大眼睛,望向文化宫的方向,伸出小手,做了一个“抓取”的动作。
仿佛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。
下章预告:林逸重伤昏迷,苏浅浅临危主持大局。而林攸宁在父亲昏迷期间,展现出惊人的“先天医心”特质——他能看见每个人身上的“病气”,甚至能指出化解之法。黑莲最高层“医道邪尊”得知张子弘失败,决定亲自出山。与此同时,全国中医协会的会议日期逼近,一场关乎医道正统存亡的终极对决,即将在杭州展开。林逸能否在会议前醒来?宁宁的特殊能力,又会带来怎样的变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