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途脚步有些虚浮,但还能站直。
“你自己可以?不用送你上去?”盛少游看着他,想看看是不是醉了却硬装清醒,“你确定你能找到自家门朝哪开?”
高途用力点头,幅度大得让自己晃了一下,“不用送,可以。今天你选的酒,挺好的。”
盛少游没好气地翻个白眼,他的确是准备的好酒,原本是为面谈完的晚餐准备的,结果反倒成了情感专家的自带酒水。
盛少游伸出食指,几乎戳到高途眼前,进行日常考校,“行啊,那你说,这是几?”
高途的视线对焦在那根修长的手指上,浓密的睫毛颤了颤,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,“十。”
盛少游一愣,随即气结,收回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“大哥,这是一!一!你都醉成这样了,还逞强?不行,我必须送你上去!” 说着就要去扶他。
高途却往后一缩,伸手把他的手抓住,竟还有种无比清醒的认真,“怎么是错呢?食指,不就是‘十’?”
盛少游直接被这逻辑给噎住了,瞪着高途看了两秒,最终没忍住,抬手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高途的头发,“你搁这儿跟我玩儿脑筋急转弯呢!行,行!还能玩谐音梗,看来没事,那自己上去吧!”
高途乖乖地站在原地,“好,你回去慢点。”
等盛少游的车滑入车流,最终消失在街角,高途才稳了稳身形,朝旁边僻静的阴影处走了几步。
那里,安静地停着一辆与夜色浑然一体的车。
高途径直走到车窗前,没有犹豫,抬起手,“叩、叩、叩”地敲了几下。
车窗沉默着,没有立刻降下。
高途也不急,就那样安静地站着,微凉的夜风吹拂着他发烫的额角。过了大约十几秒,就在他几乎以为判断失误时,车窗终于发出细微的声音,缓缓降下。
车窗后露出的,是花咏那张轮廓分明,却又漂亮到迷离的脸。
昏暗的光线下,他偏过头,视线静静地落在高途身上,“你怎么知道是我?”
“这车前两天就在这里,我以为想多了。今天这么晚,却还是在这里,就来碰碰运气。”高途有些孩子气地笑了笑。
花咏叹了一口气,看不出情绪,“没想到,你还挺敏锐。”
高途扶着冰冷的车窗边缘,试图站稳,“花咏,你有什么事吗?”
花咏的目光在高途泛红的脸颊和略显迷蒙的眼睛上扫过,语气放缓了些,“外面冷,你上车来说。”
高途看着他,坚定地摇了摇头,像个遵守老师教诲的学生,一字一顿地复述,“少游刚刚说,omega不能单独和一个Alpha待在封闭空间。” 他顿了顿,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,抬起眼,“对不起,花咏,我骗了你。我不是beta,我是omega。”
花咏看着高途,这个在自己面前卸下伪装,露出真实性别,还因为酒精而显得格外脆弱却还撑着道歉的人,心里有点难过。
毕竟,从他们见面那天起,他就知道高途是omega,他从那股风中闻到过高途的鼠尾草味道,他甚至……曾恶劣地释放过信息素,捉弄过他。
高途见花咏脸色变幻,沉默不语,以为他是在生气被隐瞒,或者震惊于真相,便继续解释道,“对不起,花咏,我不是故意撞破你是Alpha的。” 大约是站得有些累了,他身体斜斜地靠在了冰凉的车门上,寻求一点支撑。
他侧头看着车内的花咏,“因为上次……也在这条街上,当时你和沈文琅的信息素……”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,仿佛那无形的压力至今仍在,“都太让我疼了,我一直记得很清楚。那天……再在你怀里闻到那熟悉的气息的时候,我就知道了。”
花咏看着这样的高途——真实、纯粹、无辜,站在寒夜里,再次给自己道歉。他一直以来游刃有余的游戏心态,在此刻高途这甚至还带着伤痛的坦诚面前,显得卑劣,又有些轻浮。
心头又泛起一种许久都没有过的情绪,花咏知道,那叫后悔。
花咏看高途靠得太累,推开车门,长腿一迈,带着一身温暖的气息站定在高途面前,“我送你上楼去。”
高途用力摇头,发梢都带着倔强,“不用,我可以自己回去。”
花咏眼底闪过极淡的笑意,听着高途更像是撒娇的拒绝,他学着盛少游的样子,伸出修长的食指,递到高途眼前,声音压低,带着蛊惑,“那你看看,这是几?”
高途仰起脸,慢吞吞却无比确定地回答,“一。”
花咏微微一怔,“你刚刚不是说十吗?”
高途带着笃定,“刚刚少游说这是一。”
盛少游认定的答案,你便也认定了吗?
花咏的眼神瞬间幽微了些,自己在盛少游那里,可是个骗子。
花咏伸出手,将微微摇晃的高途揽进自己怀里,俯下身,几乎与他鼻尖相抵,“你很喜欢盛少游?”
“嗯,”高途在他怀里老实点头,声音闷闷的,带着毫无防备的坦诚,“我以为……就只是年少时的限期朋友,没想到……还能见到他。” 语气里是失而复得的珍重。
花咏继续追问,声音却藏着艰涩,“朋友?那沈文琅是什么朋友?”
高途几乎是不假思索,脱口而出,“中学时的无望朋友。”
“郑与山呢?”
“与山……”高途像是想起来什么,眼里竟然泛起了泪花,“像家人一样的朋友。”
花咏凝视着怀中人氤氲着醉意和泪意的眼眸,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,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在寂静中的回响,“那我呢?”
高途却像是耗尽了耐心,也可能是夜风真的吹得他发冷,他缩了缩脖子,带着点委屈,“太冷了,我不和你玩这个快问快答了。”
“乖,告诉我,”花咏的手臂收紧了些,俯身直直地看进高途的眼睛深处,不让他有任何闪躲,声音低沉得像夜曲最缠绵的那个音节,“花咏,是你的什么朋友?”
高途被迫与他对视,他似乎在努力思考,又似乎只是遵从本能,过了好几秒,才用一种带着不确定又模糊的语调轻声说,“……成年后的,短期朋友。”
短期朋友,这四个字,让花咏的心口带着尖锐又沉重的酸涩。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,将高途更深地拥入自己怀中,用大衣裹住他微凉的身体,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,在那带着一丝鼠尾草清苦气息的发丝间,又问出了一个问题,“那你,喜欢他吗?喜欢花咏吗?”
高途的脸颊隔着薄薄的衣料,感受着对方胸膛传来的温热和过速的心跳,这温暖让他感到安心和困倦。他闭上眼,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气喃喃回答,“喜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