迈巴赫的车厢里安静得过分。
车内的真皮座椅和高级香薰,都无法驱散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。
赵四海坐在林凡身边,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。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,打破这片死寂,可话到嘴边,又都咽了回去。
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瞟林凡。
这个年轻人,从上车开始,就只是靠在椅背上,闭着眼睛,神情淡漠,仿佛对这辆价值千万的豪车,以及身边坐着的江城太子爷,没有半点兴趣。
车窗外,城市的霓虹灯光一闪而过,流光溢彩,映在林凡平静的脸上,却激不起一丝波澜。
赵四海再也忍不住了,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本支票簿和一支万宝龙的钢笔,递了过去。
“林医生,这个……您先拿着。密码六个八,里面的钱您随便填。不够的话,我……”
林凡连眼睛都没睁开,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淡淡的音节。
“嗯。”
然后,就再也没有然后了。
他没有接,甚至没有看一眼。
那本在江城可以买到任何东西的支票簿,就那么尴尬地悬在半空中。
赵四海的手僵住了。
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。这已经不是羞辱了,这是一种彻底的无视。就好像他引以为傲的财富和地位,在对方面前,连尘埃都算不上。
他默默地收回支票簿,塞回口袋,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。
车子一路疾驰,最终拐进了一片位于半山的庄园区。这里的每一栋别墅都隔着很远的距离,私密性极强。
迈巴赫在一座占地广阔、戒备森严的中式庭院前停下。
朱红色的大门,门口蹲着两只巨大的石狮子,高墙之上电网密布,数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在门口站岗,眼神锐利如鹰。
这里就是赵家公馆,赵天龙盘踞江城多年的老巢。
车门打开,赵四海先一步下车,然后躬着身子,为林凡拉开车门,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这个动作,让门口站岗的保镖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
他们的四爷,什么时候对人这么恭敬过?
林凡下了车,背着他的双肩包,像个来串门的大学生,打量了一下这座气派的宅邸。
“倒是会选地方,背山面水,可惜了。”
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。
赵四海没听懂,但还是连连点头:“是是是,林医生说的是。”
他领着林凡,快步走进了大门。
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园林,整个公馆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。佣人们低着头,脚步匆匆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。
客厅里,站着七八个神情肃穆的中年男人。
这些人,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,身上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悍匪气息,都是跟随赵天龙打江山的老兄弟。
为首的一个,是左脸颊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,人称“豹哥”,是赵天龙手下最忠心也是最能打的头号干将。
看到赵四海领着一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进来,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。
“四海,这位是?”豹哥沉声问道,目光在林凡身上扫了一圈,带着审视和不信任。
“豹叔,各位叔伯,这位就是我请来的林神医!”赵四海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和不容置疑。
神医?
客厅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。
就这么个毛头小子?
“四海,你不是在开玩笑吧?咱们请来的国手圣医,哪个不是白发苍苍?这……”豹哥的话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。
“住口!”赵四海脸色一沉,“林医生的本事,我亲眼所见!我爸的命,就全靠他了!”
他现在对林凡已经到了盲目信从的地步。
林凡根本没理会这些人的议论,他的目光穿过客厅,望向二楼的一个房间。
即便隔着墙壁,他也能感受到那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阴煞之气,像一团黑雾,盘踞在那里。
“带我过去。”他对赵四海说。
“是!林医生,这边请!”
赵四海连忙在前面引路,上了二楼。
推开主卧的门,一股混杂着药味和腐朽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。
房间巨大,装修奢华,但此刻却毫无生气。
一张巨大的红木床上,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。
他就是赵天龙。
曾经叱咤江城,跺一跺脚地下世界都要抖三抖的枭雄,此刻却像一截枯木,双眼紧闭,面色青黑,嘴唇发紫,一道道黑色的细线从他的心口蔓延开,像一张诡异的蛛网。
床边,一个穿着唐装、山羊胡子的老者正在收回给赵天龙把脉的手,满脸愁容地摇着头。
“陈神医,我爸怎么样了?”赵四海急忙问道。
这位陈神医是江城最有名的中医大师,被请来好几天了,各种名贵药材灌下去,却一点效果都没有。
陈神医叹了口气:“四少,恕老夫无能。龙爷这脉象……怪异至极,如沉石入海,了无生机。这不是病,这是……这是命啊!”
他说完,注意到了跟着进来的林凡,不由得一愣。
“这位是?”
“这位是林医生。”赵四海介绍道。
陈神医打量了林凡两眼,眼中闪过一丝轻视。他行医五十年,什么场面没见过,但从没见过这么年轻的“医生”。
林凡没有理会他,径直走到了床边。
他没有把脉,也没有问诊,就那么静静地站着,看着床上的赵天龙。
房间里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。
豹哥等人也跟了上来,围在门口,紧张地看着。
过了足足一分钟,林凡才终于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。
“阴煞攻心,三魂已失其二,七魄已散其五。”
“再过三个时辰,子时一到,最后一魂被煞气吞噬,神仙难救。”
他的话,比房间里的冷气还要冰冷。
陈神医听得眼皮一跳,脱口而出:“一派胡言!什么阴煞,什么魂魄,简直是江湖骗术!”
豹哥也是脸色一变,上前一步,恶狠狠地盯着林凡:“小子,你他妈咒我们龙爷?”
赵四海的心却沉到了谷底。
神仙难救!
这四个字,和那个港岛大师留下的话,一模一样!
他猛地转身,对着豹哥和陈神医怒吼道:“都给我闭嘴!滚出去!”
“四海!”豹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滚!”赵四海双眼赤红,像一头发怒的狮子,“谁再敢对林医生不敬,别怪我赵四海翻脸不认人!”
豹哥和陈神医都被镇住了。他们看着状若疯狂的赵四海,又看了看那个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年轻人,最终还是不敢再多话,悻悻地退了出去。
房间里,只剩下了林凡和赵四海两人。
赵四海走到林凡面前,姿态放得极低,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林医生……求求您,救救我爸!只要您能救他,我赵家的一切,您随便开口!”
林凡转过身,看着他,神情依旧淡然。
“救他,可以。”
“但不是现在。”
他看了一眼墙上的古董钟,时针正指向八点。
“去准备几样东西。”
“第一,找一个能容纳一人的柏木桶,装满三天前的井水,记住,是井水,不是自来水。”
“第二,取一头纯黑土狗的眉心血七钱,滴入水中。”
“第三,准备九十九根纯银针,长短不一,以及一只啼叫满三年的大公鸡。”
“最后,把这栋宅子里所有姓赵的嫡系,都叫到院子里等着。”
林凡一口气说出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要求。
赵四海听得一愣一愣的,井水?狗血?公鸡?还要把所有姓赵的都叫来?
这哪是治病,这分明像是在搞什么神秘的仪式。
可他现在,不敢有半点怀疑。
“好!我马上去办!”
他没有任何犹豫,转身就冲出了房间,对着楼下大吼。
“来人!都他妈给老子动起来!”
“马上去乡下找井水!三天前的!找不到就给老子挖一口!”
“全城去找纯黑的土狗!活的!还有三年以上的大公鸡!”
“把二叔三叔他们,不管在哪,半个小时之内,全都给老子叫回来!谁不来,就绑回来!”
赵四海的咆哮声,响彻了整个赵家公馆。
一瞬间,这座沉寂的宅邸,像一台生锈的机器被注入了最强的润滑油,疯狂地运转起来。
无数的电话被打出去,一辆辆豪车咆哮着冲出大门,整个江城的地下势力都被调动了起来,只为了达成那个年轻人提出的几个古怪要求。
而房间里,林凡拉过一张椅子,在床边坐下。
他看着床上那个命悬一线的枭雄,眼神平静。
“你命不该绝。”
“可惜,你惹了不该惹的人,拿了不该拿的东西。”
“今天,我不是来救你的命。”
“我是来,改你的命。”